第一章 解剖刀
2018年6月某天
梅雨季的潮气黏在办公楼自动玻璃门上,我盯着门扉开合时映出的破碎倒影,数到第七次时听见电子锁"嗒" 地弹开。小满发明的这个解压游戏,此刻在积雨云压顶的天色里像串苍白的标点符号。她失踪第七天,档案室门禁系统仍固执地吞吐着数据:三天前 23:47 的刷卡记录刺在屏幕上,实习生权限,停留 2 小时 14 分。与她同时消失的,是法医队那抹总带着福尔马林气息的身影。
"林队早啊"
猛然回头,韩东的白大褂下摆正被自动门卷入阴影,晃荡的法医顾问工牌磕在门框上,塑料卡面在穿堂风里转出细碎光斑,像极了停尸房无影灯下晃动的手术灯。他颈后的碎发被门夹带的气流掀起,露出一道浅褐色的旧疤—— 那是三年前解剖台事故留下的,此刻却像条蛰伏的小蛇贴在苍白皮肤上。
见我在门即将闭合的瞬间侧身挤入,皮鞋跟碾过门框密封条的刹那,反手扣住他手腕旋身抵墙。指尖扣进他肩胛骨下突兀的骨节,触感像触到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甲。"嘭" 的闷响里,他的侧脸撞上惨白色墙面,却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扯动唇角—— 即便从后方钳制,也能看见他腮帮肌肉牵扯出的弧度,像蛇信扫过脊背般泛着黏腻的恶寒。我我腾出左手时,指腹擦过他白大褂内袋凸起的金属轮廓,冰凉的棱角硌得掌心发麻。当钛合金解剖刀滑出的瞬间,锋利的刃口划破食指,我听见自己倒吸冷气的声音。血珠沿着寒刃砸在地砖上,绽开暗红的惊叹号,而刀刃尾端的激光蚀刻编号,正与物证科丢失的那枚无异。他始终在笑,喉咙里溢出的低哑气音混着门外雨丝,在墙面震出细碎的颤音。
第二章 蛇信
审讯室的白炽灯在单向玻璃上投下蛛网状裂纹,韩东手腕上的手铐与金属桌沿碰撞出细碎声响。他脖颈处歪斜的法医顾问工牌,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解释下,” 我将证物袋重重拍在桌上,袋中解剖刀片在强光下泛着血锈色,“上周物证室失窃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口袋里?”
韩东忽然仰头大笑,喉结在白大褂领口剧烈滚动,他的瞳孔在阴影中收缩成针尖,不说话,就那么盯着我。
我浑身一震。
“你在档案室停留的两小时十四分钟,调取了 1993 年所有未破案件的卷宗,包括我父亲经手的案子。” 我调出监控录像,死死盯着他,“小满在哪?”
韩东突然向前倾身,手铐链条绷得笔直:“林队,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当法医吗?” 他的声音低沉如蛇信,“因为我想亲自剖开那些腐烂的秘密,就像当年你父亲剖开我母亲的尸体那样。”
审讯室的空气瞬间凝固。1993年所有案件的受害者中,确实有一名女性法医张敏,尸体被发现时肚子被剖开。当年同为法医的父亲在验尸报告中推测凶手熟悉解剖学,却始终未能锁定嫌疑人。
“你母亲是张敏?” 我想起案卷里的照片,女法医的脖颈有注射针孔,“尸检报告显示她死于氯化钾中毒,胃囊里有未消化的饺子。”
韩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饺子是你父亲送的。1993 年 6 月 23 日,我亲眼看到他杀了我妈!” 他猛然抬头,“你以为你女儿小满的失踪只是巧合?”
我抓起桌上的水杯砸向墙面。韩东却不闪不避,继续说道:“小满入职技术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是林正国的孙女。”
“你在胡说!”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助手举着报告冲进来:“队长,韩东公寓搜出了氯化钾,还有小满的 DNA 样本。”
韩东靠回椅背,露出胜利的笑容:“林队,你猜猜,当法医在解剖台上剖开小满的尸体时,会在她胃里发现什么?”
第三章 蝴蝶
我冲出审讯室。助手递来的搜查报告显示,韩东公寓冰箱底层藏着一整排含有氯化钾的注射器,冷藏室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密封袋,标记着小满的头发、指甲以及采集日期。
“定位他的手机!” 被抓时他身上除了那枚刀片什么都没有,我扯开领口的领带,喉咙发紧。韩东在审讯时故意透露小满胃里的秘密,绝不是无的放矢。
技术科的屏幕上,韩东手机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城郊废弃的冷冻厂。地图上闪烁的红点像滴凝固的血,
深夜的冷冻厂外,探照灯刺破浓雾。我带着特警小队踹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冷气裹挟着福尔马林的气息扑面而来。走廊两侧的玻璃柜里陈列着畸形的蝴蝶标本,翅膀上用暗红丝线绣着数字:“19930623”,还有 ——“19970707”,正是小满的生日。
“林队!” 警员在地下冷藏室门前停下。冷藏室里,白雾弥漫。小满被绑在锈迹斑斑的解剖台上,脖颈处的针孔渗着血珠,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赤裸的身体上“Y”字型的伤口让我瞬间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她手掌下掩着半截照片 —— 是我和她去年在游乐园的合影,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以命偿命”。
冷冻厂的墙壁上,用血画着巨大的衔尾蛇。
法医队警车的鸣笛声中,技术队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异样的颤抖:“韩东公寓发现的氯化钾,和 1993 年张敏体内检测出的成分配比完全一致,而且……” 他顿了顿,“还发现了一枚破碎的蝴蝶胸针,上面有一枚指纹属于你父亲,林正国。”
已经麻木的我再次感到浑身发冷,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警队。
刚推开办公室大门,法医小宋带着一份尸检报告尾随而至,“林队...小满的...”我颤抖着伸出手想接但又立即缩了回来,“你说吧”小宋不安地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林队,不然您先回去休....”,“说!!”,小宋“息“”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我故作强硬的打断,顿了顿,小宋生涩的开口:“小满的死因是氯化钾中毒,脖颈处注射...”,小宋抬头又看了我一眼,心一横继续道:“死亡后胸腔被剖开,其他器官完好,只有胃部有被缝合的痕迹,打开胃囊后发现一枚破碎的蝴蝶胸针,翅膀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 Z.M...”听到这我已经失去意识轰然倒地,意识恍惚间又想起韩东在审讯时说的话。不知道失去意识多长时间,病床上的我被一阵尖锐的短信铃声惊醒,匿名:“游戏才刚开始,林队长,猜猜下一个祭品是谁?”
第四章 断翼
档案室里,省厅心理侧写室的投影仪将韩东的生平资料投射在墙上,密密麻麻的时间线里藏着令人窒息的真相。1988 年,3岁的韩东随母亲张敏调入本市市局法医科,档案显示张敏曾有过婚姻记录,除了韩东还育有一女,离婚后抚养权归前夫;1993 年 6 月 23 日,张敏暴毙,韩东被送往儿童福利院,交接手续上赫然签着父亲林正国的名字。
“他的童年充满暴力与忽视。” 侧写师推了推眼镜,激光笔在监控截图上晃动,“福利院记录显示,韩东曾用蝴蝶标本刺穿霸凌者的手掌,说‘美丽的东西不该被践踏’。”
我翻开泛黄的档案,现场照片里,张敏尸身被剖开的肚子里那半枚蝴蝶胸针,与小满身体里的碎片纹路完全吻合。
“1993 年案件存在重大漏洞。” 侧写师调出物证清单,“张敏胃里检测出饺子,但案卷里没有任何关于饺子来源的调查记录。” 她放大现场照片,“看这个模糊的鞋印,图案与你父亲那个年代的警用皮鞋完全一致...”档案室的霉味愈发浓重。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匿名号码发来段音频,韩东阴鸷的声音咬着牙:“那时候我才8岁,亲眼看着你父亲划开了我母亲的肚子。”
“队长!” 助手举着证物袋冲进来,“在韩东公寓找到这个。” 透明塑料袋里躺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母亲栏写着 “张敏”,父亲栏被利器划得支离破碎。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墙上的心理侧写报告。韩东的作案动机被总结成一行猩红大字:“为母复仇,让林正国的血脉偿还一切罪孽”。似是提醒着这场跨越二十五年的复仇远未结束。
第五章 日志
韩东被执行死刑后第七天。
虽然一切证据指向,韩东就是杀害小满的凶手,氯化钾注射器,那把证物室失窃曾经剖开张敏同样也划开了了小满身体的解剖刀片,还有案发现场都是韩东的指纹,但种种未解开的疑点如阴云一般继续笼罩着我。“匿名短信”、“胸针”、“父亲和张敏的关系”、“张敏的死”、“小满工作证去向”,以及直至执行死刑前韩东都再没张过口说一句话,哪怕一句辩解,唯有行刑当天,那带着怨恨毒蛇般的眸子再次找上了我,嘴角又勾勒出弧度,依旧让人感到粘腻且冰冷。
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一本泛黄的工作日志。1993年 6 月 23日的记录被撕了下来,纸张的断茬泛黄老旧,不像是最近撕下的,24日的记录也只有短短一行:“敏,我必须那样做,对不起...” 字迹被反复涂改,墨迹晕染成深色的团块。
技术科送来新发现:韩东手机里残留的未发送短信草稿,收件人是“H.D”,内容只有一串坐标 —— 正是冷冻厂的位置。当我带着小队再次前往,却发现冷藏室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空无一物,除了地上孤零零躺着个盒子。
那是个金属盒,里面装着半卷微型胶卷。冲洗后的照片让我如坠冰窟:父亲和张敏在实验室拥抱,拍摄日期是1993 年 5 月。
档案室突然报警失窃。我赶到时,1993 年案件卷宗不翼而飞,监控显示是个穿白大褂的人拿走了档案,背影与韩东极为相似。正当我看到熟悉的门禁记录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家里智能门锁的报警声。
当我冲回家,书桌上摆着张字条,似是韩东的笔迹:“你以为死亡就是终结?”
第六章 雷●雨
夜,雨丝如银针般斜斜地扎在窗玻璃上。我坐在父亲遗留的书桌前,目光死死盯着那本泛黄的工作日志。指尖反复摩挲着工作日志里那行洇开的字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当年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未知来电」,接通的瞬间,韩东那来自地狱的声音像蛇信般钻进耳道 :“林队,意外吗?”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韩东的声音带着审讯室里的冷硬尾音,可背景里隐约的电流杂音让我瞬间清醒—— 变声器。
“韩朵”我捏紧手机,指节抵着太阳穴回忆起张敏调来本市前还有一个被其前夫带走的女儿,电流声突然卡顿,紧接着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再开口时,是强装镇定的女性音色:“你怎么知道...”
“韩东的声音我很熟悉,”我盯着办公桌上那枚拼凑完整的蝴蝶胸针,“而你刚才叫我名字时的停顿,不像他。”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我趁热打铁:“我查过你的资料,你也是医学院毕业,韩东给你看过当年的档案吧,应该知道给你母亲注射氯化钾时的进针角度有多刁钻。”
“别说了!”韩朵突然尖叫,“我哥说过,是林正国用解剖刀划开了母亲的肚子!”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从小就和母亲哥哥分开,被我的禽兽父亲转头遗弃在福利院,几经辗转终于和哥哥相认,我怎么能不信他?”
“当年的案件重启调查了”我点燃了手中的烟,“你知道的,案发当时韩东也在现场,他只告诉你是我父亲亲手划开了你母亲张敏的肚子,或者换种说法,他只记得我父亲划开了张敏的肚子。”
“什么意思?”电话那头冷静了下来。
我吐出一口烟“根据遗留下来的现场痕迹资料判断,应该是我父亲和张敏对峙过程中,一股外力突然撞向张敏手持注射器的手臂进而导致悲剧发生,这在我父亲1993年的工作日志上被撕下的那一页上也有印证,技术部门把记录着6月24日日志内容的纸张用技术手段恢复出了上一页的文字内容,上面详细描写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氤氲的烟气回荡在屋内“当年张敏与我父亲林正国实为情人关系,案发当天我父亲为正在加班工作的张敏送饭,张敏利用三个月的身孕逼迫我父亲离婚,情急之下抄起装有氯化钾的注射器对准自己的脖子威胁我父亲,僵持中韩东推门进来,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母亲,下意识叫着妈妈并推了一把张敏的胳膊,针头刺入了颈动脉,酿成了悲剧,眼看张敏倒在地上慢慢没了呼吸,为了他自己的名誉,更是为了保护年幼的韩东,我父亲慌忙抄起解剖刀取走了胚胎清理了现场,并带走了吓晕过去的韩东,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能猜得到,年幼的韩东或许根本意识不到是他亲手葬送了母亲的生命,只记得我父亲划开了张敏的身体。而我的父亲伪造了验尸报告,或许是为了保全名誉,并没有提及张敏怀有身孕,把这件案子变成了一桩找不到凶手的悬案。”
良久,直到电话那头传来警笛声,带着某种宿命般的悲凉。韩朵继续开口,声音很平静:“匿名短信是我,胸针和刀片是韩东从证物室拿到的,你女儿小满身体里...另一半胸针是当年林正国留给韩东的纪念,氯化钾是韩东从技术科调配好带回来的,那卷底片是韩东小时候偷玩母亲的相机拍的,小满的工作证已经被韩东销毁了,”声音顿了顿,再开口彷佛瞬间瞬间失去了某些支撑,“几十年所谓的仇恨,妈妈,我好累啊...”
“嘭!”手机里传来一声巨响后只剩嘀、嘀的忙音。忙音切断的瞬间,窗外惊雷照亮了办公桌上的衔尾蛇素描
—— 指尖扫过图案,突然明白,韩东在死刑台上勾动的唇角,原来不是笑,而是衔尾蛇咬住自己尾巴的最后一扣。
后记 时光裂缝
三个月后,我在物证室重新封存那枚蝴蝶胸针。父亲被技术手段恢复的那页工作日志被扫描进电子档案,纸页上未被完全擦除的墨迹,在扫描仪冷光下显形为半只展翅的蝶—— 原来早在二十五年前,他就试图用这种方式,为两个被仇恨绞紧的灵魂留一道透气的裂缝。
走出物证室时,走廊尽头的自动玻璃门正在暮色中开合。穿堂风掀起桌上的案情笔记,某页边角处不知何时被人画了只衔尾蛇,蛇身缠绕的数字正是今天的日期。某个蛰伏多年的秘密,正在时光的裂缝里,悄然收起了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