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可以抱抱你吗？

 我们曾是彼此最亲密的人，看见过对方所有的样子，包括赤身裸体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爱你，发自内心的爱啊。

 你是我的妹啊，亲亲的妹，骨肉相连，骨血相亲的亲妹子。

 待你长成姑娘时，我才匆匆见你一面。距离我上次见你，已经过去十七年之久。你定会在心底埋怨我的，这缺失的十七年岁月，你去了何处，从未出现的人，却在此刻现身于我的生活中，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来找缺失的亲情的吗？

 我多想跟你解释一下，却发现语言的苍白，无法倾诉这些年我对你的思念以及深深地愧疚。你是让人止不住的心疼，却又是闪闪发亮的小太阳，在这幽暗的岁月之中给予我温暖与光明。

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之中，还是一个小小的婴儿，母亲坐在那十月份的天气里，你一声啼哭，她就会把你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着，给你喂着奶水，哼唱着梦中的歌谣。她的神情温柔似水，你是她亲亲的孩子啊，她十月怀胎，你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从她的心里而来。当我说想抱抱你的时候，母亲总会说，你还小，抱不住妹妹，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抱她了，可以带她出去玩了。我知道了，你是我的妹，以后出门就可以告诉那些平日里一起玩的小伙伴们，我有妹妹了，多骄傲啊。那时我四岁，记忆模糊了岁月，但却清晰的记得，家里爆发的战争，争吵无休止的出现在母亲坐月子的日子里。只因为你是女孩子，家中年迈的爷爷，一心想要一个孙子，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扎根在他的心里，父母执拗不过老人，在计划生育严苛的年代里，留不住你。他们四处去找家中的亲戚，希望可以收留你几年，待你长大些就领你回家，可那些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伤透了母亲的心。我是在你被送走的前一天晚上，如愿以偿的抱到你，你小小的，身体很软很软，还透着一股子奶香气，我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你凑在一起的眉眼，想象着等你长大，和我一样大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爬树下河摸鱼，跟那些男孩子一起滚铁环扇画片。母亲背对着我，我只是听见她的呼吸和她高低起伏的肩膀。那时还年幼，不知道第二天醒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母亲那般是为何？只知道抱到你就很开心，足够一个四岁小姑娘一整晚做一个香甜的美梦了。

 你是在第二天黄昏的时候，被抱走的，我却被爷爷带出去到别人家玩耍。等我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你，我就喊着母亲，妹妹呢？她去哪里了？母亲只是红着眼，一瞬间泪如雨下，眼泪浸湿了她月子里的衣裳，还有你盖的小被褥。那些沾了泪水的被褥，好像在倾诉母亲的心如刀绞以及无能为力。

 从那时起，你变成了家里的禁忌，任何人都不得提起你。我只是在回忆里依稀记得你。在两年以后，母亲生了弟弟，家里好像恢复了平静。但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平静之下掩盖的是母亲的血泪，以及对这个家庭的付出。

 自我成年后，父母开始有意无意的向我提起你，他们知道你被给到了何处，但却从来胆怯到不敢去看你，亲生的女儿，就在一条梁子上，相隔不过几十里路，他们都不敢。只不过，那时因为姑姑同你们住在一个村子里，她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听说你从小就没由来的亲近她，后来，父亲有几次去姑姑家时，姑姑都会带你来。我想那时的父亲，一定心痛，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却不能承欢在他膝下，他对不起你。

 母亲不是心血来潮去找你的，从你被送走的那一天，她的心里就有了计划，那时候她被家里人瞒着，不知道你被送到哪里去了，最终不负有心人，她四处打听知道了你的下落，十几年来的心酸苦楚，无法倾诉，枕边人的无能为力，家庭的重担，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我知道，她的心肯定是苦的。在两年前的腊月，她跟我讲，你同我一起去找你妹子吧，刚好放寒假了，她估计在家。说话的时候，她很平静，但她的心里一定波澜起伏。一路走来，看到了你成长的环境，接触到你曾生活的地方，一呼一吸都是似曾相识的感觉。要敲门的时候，我无意退后一步，我怕打开门的是你，我怕泪眼朦胧的自己吓坏了你。可没想到的是，我们扑了空，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这里了，这里的曾经你的家只留下了年迈的爷爷奶奶，他们相依为命，知道了我们的来意，他们有些抵抗的情绪，怕母亲抢走他们乖巧懂事的孙女。母亲再三说明，只是想见见你罢了，毕竟是亲生骨肉，母子一场，别无他求，只想见你一面就好。他们可能感动于一个母亲的爱，说了你不在这里了，去了另外的地方。还拿出了你小时候的照片，跟我们讲着你年幼的趣事。笑着说着，他们的最后的眼神却很落寞，因为你不在身边的缘故，经常他们想念你的时候，就会看看你的照片。母亲临走的时候用手机拍了你的照片，那眉眼之间与我相似的有太多。

 几经波折，最后的最后，我见到了你，没有预期的见面。地铁一小时的路程，公交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深深觉得时间过得可真慢，想下一秒就见到你，却又不知所措的想着，见到你该怎么办，要说些什么。

 你同现在的父亲来接我，车窗摇下来那一刻，我看见了你，内心的感动，鼻子的酸涩，全在此刻涌了出来。你喊我姐姐，第一句话就是姐姐，这一声姐姐，我等的太久了，相隔了十七年的时光，终于等到你。就是血脉相亲的人啊，你同我讲着亲切的话语，讲着你身边的人和事情。

 你的声音绵软，车窗外的风吹进来，吹散了你说的每个字，但我却完整的听到了你所表达的意思。你的悲欢，你的喜乐。你热爱现在的生活，说自己是个文艺的小仙女。这一整天，我们坐在院子里，穿堂风轻轻的吹过，明明阴凉以外的地方炎热无比，但这一刻，我的心十分的平静凉爽。

 吃着水果，你同我讲着学校里的生活，吐槽着高三学生党的压力，你也是压力山大，对自己的成绩抱有不满，努力努力再努力。我看着你，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却走了神，心疼你，虽然我也是熬过这样的日子，但却没由来的疼。可能是因为你成长的岁月里，我没有陪伴你。我安慰你说，不要给自己压力太大，顺其自然就好。你眼睛眯着笑，弯成一条桥，说好的。晌午过后，你的妈妈，午休起来，与我们一同坐在院子里闲聊。说起了往事，她的眼圈红了又红。你的生活无疑是波折的，年幼时，父母离婚，妈妈带着小小的你，四处奔波，为你上学吃饭，妈妈付出了多少的血汗。她心疼你，舍不得你受半点的委屈，把你捧在手心，只因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再后来，那么多的媒人给她说亲，她都一一拒绝，怕你难过，怕你受委屈，直到后来，她遇见你现在的爸爸，她别无所求，只愿他能对你好就行。幸而她没有看错人，他待你如亲生的孩子一般无二，你们之间也有足够的默契。

 我转眼看了看你，你低着头，说起往事，红了眼圈。我多想抱抱你。我的妹，你的疼痛难过，我都想替你分担。

 晚上你的爸爸妈妈请我吃了饭，我们四个，聊了聊关于你。他们真是疼爱你啊，妈妈跟你就像一对朋友，亲姐妹一般，开着玩笑。我知你失去了那么多，唯一庆幸有这个妈妈。你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吃完饭，你们一起送我到地铁口，我说我还会来看你们的，你说姐姐你小心点，挥挥手同我再见。我转过身就走，我怕下一秒来不及让我的眼泪流回去。

 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这个中原因，你不知道我是谁，直到几天后，你的妈妈跟我说了，她什么事情都没瞒着你，你也是什么都知道，包括我跟母亲去找你的几次。我的心冒起了好多的泡泡，感觉幸福极了，我的妹啊，原来你都知道。我没说破，你也就只是叫我姐姐。后来啊，你的妈妈说，我走后，你还一直跟她念叨，我姐姐怎么样怎样的。

 我们失散了十七的岁月，来日方长，让我慢慢弥补。没有陪你长大，但要以后的日子都陪着你。下次见你，我要抱抱你，跟你合影，我们是最亲的姐妹，无论何时，你都是我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