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个人都有那么几个故事,要用“很久很久以前”来开头。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时我们把埋头在小学老旧到掉漆的木质课桌上,梧桐树的阴影容纳了夏日的聒噪,留在记忆里的是令人舒适的安静。
其实也不算久,只是可能你已经忘了吧。
四年级时,你是那个瘦小的男孩子,细长的眉眼, 棱角分明的轮廓。你和我其他几个朋友一样喜欢和我一起玩游戏本。下课前几分钟你会把一只脚跨在走道上,铃声一响就朝我座位冲过来,如果排到第一脸上就会露出无比愉快的神色,顺便得意地拍拍晚来的伙伴的肩。
五年级的你被老师安排成了我的同桌。和别人说着话的我一回头就看见脸涨得通红的你,兴奋地说“以后我就不用和他们抢了,每次都是第一个。”
开始写童话的我渐渐放弃了更新游戏本的计划。你开始是不满意的,天天吵着让我更新。偶然有一天你抢过了我正在写的童话,在和我争夺的空隙间看完了我所写的文字。你眼睛瞪大了,把竖起的大拇指推到我眼前。“可以呀全才!写得不错啊!”接下来的自习课你把本子翻了个遍,眼睛亮亮地问我:“我可以带回家再看看吗?”
我呆愣愣地坐在座位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终于放弃催促我更新游戏本,而是按时来翻我写故事的本子。没有秘密的年岁里,我的日记都是只记下带有欢笑的句子。你喜欢看我的日记,时不时地在下方留个言,配个插画,一天又一天。
为了准备课本剧,我在科学课上写剧本,你帮我抄笔记。你演廉颇我演蔺相如,一根筷子当作簪子,我的背背佳是你的铠甲,轰轰烈烈演了一场将相和。“强强联手,一定会是第一名!”你得意地说。
记忆中我们不知因为什么打过一场架,我把我们的课桌分开,中间隔了一条宽宽的河流。我大半天也没找你说话,开始的时候你还无所谓,后来有点着急了,趁我不在把桌子拼在一起,我一回来又把桌子分开。
快放学时你一直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鼻子酸酸的,别扭了好久,最后还是朝你你笑了“你又没错,说什么对不起啊。”你边笑着,边轻快地把我们的桌子拼起来。
六年级时不再是同桌的我们仍然坐得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条过道。我听歌,你就抢过我一只耳机。耳机线封锁了轨道,你就对经过的同学,表情欠揍地说:“绕道绕道。”
教室大扫除时全班同学的课桌都拼到一起,我们似乎又变回了同桌,完全没有其他男生女生那样的别扭。我听见你在哼什么,猛地凑过去听了一句。
“《忽然之间》?”我问。那是我当时最爱的一首歌。
你笑着把头埋在臂弯里,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来到了不同的初中,我来到了一个以理科竞赛为重心的班级里。仍然热衷于写作的我显得格格不入。
语文老师视写作为语文学习的灵魂,她十分欣赏我的认真态度,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我自己的文章。
一篇文章读下来,下面是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来自我那些目光仍在偷偷藏起来的竞赛书上的同学们。一刹那,站在台上的我仿佛身处逆风的草原,耳畔全是寂寥的风声。心里,身上,一片冰凉。
那时我在想,如果你在台下会是怎样?是竖起大拇指?还是指着其中的一段哈哈大笑?
那一次之后,我把文章写的很长很长。老师常对我说:“写得真是不错,就是太长了,没那么多时间来分享。”我的目的达到了,满意却又难过地笑笑。
初中毕业后,你在楼下等我一起去同学聚会。你长高了很多,我再不能像小学一样拍你的头了。你在前我在后地聊着天,手舞足蹈的我将外界彻彻底底地隔离了。你突然回头,把本靠外侧的我拉到了内侧。
马不停蹄的高中里,偶尔听到了关于你的消息。听说你很优秀,在你们学校名列前茅,还有一帮小迷妹。也不知道怎么,我暗地里和你较劲,朝你看齐。心神不宁无法认真学习夜晚,我在草稿纸上写写你的名字,告诉自己:他现在一定在很刻苦地学习,你也不能落后呀。
一切尘埃落定后的这个暑假,我们又聚在了一起。我们一起去给老师买了礼物,然后送要独自出门旅游的鸡仔。你站在出租车外,我依靠着车门用飞快的语速叮嘱着鸡仔。你突然拉起我的手臂朝人行道跑去,我抱着礼物一头雾水地跟着你,你边笑边看向马路。等我们停下来时,一辆洒水车哼着欢快的调调驶过出租车。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已发生了巨大改变的我们好像在那时,分毫不差地与记忆中我们的样子重合。
晚上,聚会散了后,你送我回家。
“感觉,你变了很多。”你说。
“嗯?”
你长长呼了口气“你终于不是大嗓门了。”
“就你会说话。”我瞪了你一眼。
“你还写东西吗?”
突然发现,我已经三年没有认真写过什么文章了。写作这件事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排挤到我世界的小小角落里。于是,我低下了头。
“我还记得你写过的那些呢!比如……”你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愣愣地听。
在我家楼下时,你从包里拿出我的小包,递给我“我给你打灯,你开门吧!”
“谢谢,再见!”
“白白啦!”
我能够想到,之后的我们会被拉离得越来越远。比如我留在长沙,你奔赴帝都。比如你有了女朋友,我便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拉着你聊天了。还有我们也许都不愿承认的,我们的生活交集越来越小,你口中蹦出来的令你欢快的字眼我可能慢慢地难以理解了。
其实呀这再正常不过了,我只是简简单单地希望你回忆起曾经,里头还能闪过关于我的一点点镜头。
我没有告诉你我又开始写些小玩意儿了,和以前一样,笨拙却很真挚。现在我用这样一篇粗糙的文字来安放关于你的一小部分记忆,这又是一个多么单薄的动作啊。
我想把林宥嘉的《神秘嘉宾》里这段歌词送给你。
鸣谢生命有你参与 笑纳我的邀请曲终人散却写下不会结束 的结局
有时我会做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如果我哪一天能够出一本书了,一定会像那些大作家一样,在书里题上一行字——献给陪我走过时光的你。
嘿,那时可别笑话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