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剩198块，外加9个硬币——一毛一个。

可这个月偏偏有五个星期六，而第五个星期六显然是单数——这意味着，我得用仅剩的198块加9个硬币带爱丽丝出去，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不是我哭穷。早在一年前，我就看中了mini探险家。因此，我要每个月都要攒下200块，这样在我退休那年，就可以一把拿出首付，买回一辆崭新的我喜欢的二手车。这是我的梦想——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小饼干有什么分别？

仅仅用了用了一年的时间，我已经积累了205块6毛钱了。我可是白手起家的——你得承认，一个成家的男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攒下这笔数目不菲的钱可是不小的成就，对吧？

可这个月我又没有攒够200块。不仅如此，我还要带爱丽丝出去过一个周末。

（二）

“爱丽丝，这个周末轮到我们俩一起出去玩儿了，准备好享受巨大的乐趣了吗？”我问女儿。

她兴奋地回答：“是的爸爸，我已经等不及啦！”

“我觉得，我们应该过一个有意义的周末，而不仅仅是贪图美食和享受。”我显得语重心长。

她连连点头：“是的爸爸，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她回头看了一眼妈妈，细声说：“而且无拘无束。”

爱丽丝知道我梦想的那辆汽车，就像我也知道她的几个小秘密一样。所以，当我跟她说，我这个月没有攒够钱的时候，她很仗义地说：“放心吧爸爸，我会支持你的。”

我笑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于是我告诉她我的计划：我们这周末要去图书馆。

（三）

周六到了，天气不错。

我们走在路上，不坐公共汽车，为的是锻炼身体——更重要的是，这样就省下了两块钱。

经过甜品站的时候，我们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甜品小姐，然后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迅速走过去了。

经过牛记锅盔的时候，我们俩目视前方，就像没看见一样。昂首阔步地走过去后，爱丽丝还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真的好香啊！我心里有一点点愧疚。对不起，我的爱丽丝。

等终于到了图书馆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了。她迫不及待地去拜会阿斯特利，我就去找老朋友道金斯。我们约好了，读到正午时分，我们就在四楼见面，不见不散。

正午前，我早早到了四楼。正想四处溜达，却发现她到的更早，正在把玩一辆玩具汽车。

我赶紧转身离开，闪身到一排书架后面，透过缝隙往她的方向瞧。奇怪的是，爱丽丝不见人影了。在我正要踮起脚看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在干嘛？”爱丽丝已经站在我身边了，手里还拿着那辆模型车。

“噢，原来你也在这里！我看到一本好书，”我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

糟糕！跑到我手里的是一本俄语词典！好在爱丽丝并没有留意。

她兴奋地晃着手里的车：“看看这是什么？”

这回我看的真切了，原来她手里的模型正是mini探险家！噢，原来她并不是要给自己买玩具，而是因为看到了我喜欢的车而高兴。我欣慰地舒了一口气，笑着说：“嘿，这是我的梦想。”

“啊？不，”她摇摇头，把汽车放到自己怀里，对我说：“这是我的梦想。你的梦想是一辆真的车，不是吗？你不会是想开着模型车环游世界吧，我的爸爸？”

虽然难掩尴尬，但我更紧张的是——我的钱包受到了生命威胁！

（四）

我紧张地看着她：“我们说好的，不是吗？你说过要支持我，而我这个月……”

没等我说完，爱丽丝打断了我：“我已经支持过你啦！你瞧，我们没有坐公共汽车，没有吃冰激凌，没有买锅盔，而且我们读了一上午的的书，却什么都没有买！现在是报答我的时候了，爸爸。与其所有人的梦想都无法实现，不如先让一部分人实现梦想。”

我感觉心口中了一箭——她刚刚这几句话正是我以前告诉她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却成了她的箭，又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冲我飞了回来。我压低声音：“爱丽丝，我没带钱。”

她有点不高兴，提高了音量：“你是没带钱呢，还是根本就不想为我买？”

不等我回答，她又一字一顿地盯着我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噢我的天哪，这招也是我教给她的——如果一个人胆敢看着别人的眼睛撒谎，就会遭到报应。

看着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我能说什么呢？

为了不让自己太难过，我只能斩钉截铁地说：“我没带钱。”

这个回答当然出乎她的意料。

我接过玩具车，放回货架。趁她没表示反对，我拉起她的手快步离开了。

（五）

还没走几步，爱丽丝就挣脱我的手，冲向了放汽车的货架。

我在后面紧追不舍。就在她的手够到玩具之前，我抓住了她。

“爱丽丝，小心点儿，如果碰坏了，我们就非买不可了。”我发出警告。

她突然停止了挣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问：“真的吗？”

天哪，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她又转身拼命去够汽车，我则紧抓住她不放，眼见着我们离货架越来越远了。

我终于保护了我的钱包。

恰在此刻，她飞起一脚，玩具车应声撞上了天花板。我赶紧放开她，冲向玩具车。

幸好，玩具车落到了我的怀里。

“哈……”

我刚笑出声来，玩具车就脱出了包装盒，清脆地落到了地上，一个轱辘从车上滚了出去，在地上转啊转啊。

我看着爱丽丝，她看着车轱辘。

售货员听到声音，优雅地走过来了。“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对不起，是我不好……”听起来，爱丽丝好像要哭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售货员：“请问这辆车多少钱呢？”

售货员熟练地说：“198块。”

198！命运啊，你在逗我吗？

我心怀最后一丝侥幸地问：“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买下来吗？还是说不用买，毕竟这是意外……”

售货员愣了一下，肯定地说：“是的先生。”

我盯着她追问：“您说的‘是’指的是……”

售货员再次肯定地说：“您得买下来。”

爱丽丝抬头看着我，吐了吐舌头。

（六）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低着头不说话，手在口袋里摆弄那九个硬币。爱丽丝抱着她心爱的汽车在一旁跟着。

“I’m sorry, dad.”她终于先开口了，不出我所料。

“You’d better be, Alice.”我故作沉重。

沉默了片刻，我忍不住偷偷瞄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笑吟吟地在看着我，眼睛明亮清澈。

2018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