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与扈三娘
水泊梁山上,宋江真心照顾者,三个人:黑旋风李逵,矮脚虎王英,玉麒麟卢俊义,其他基本都是面上事。李逵,对宋江感情深厚,追求。卢俊义,宋江对他感情深厚,也追求。那么,宋江为何又关照王矮虎呢?这到跟基情无关,王矮虎这厮,要本事没本事,要颜值没颜值,梁山泊的三寸丁谷树皮,还好女色。梁山105男将,字缝里看,好女色者两位,王英、董平。既然好女色,自然踢出男同行列,宋江照顾矮虎,原因在于,他是全山寨则属最能衬托宋江弱项者。宋江矮又黑,王英矮又虎。宋江资历,因托大而杀女人;王英出道,为贪财而杀雇主,均为普通刑事案,都提不上台面,不好意思跟人说。宋江武艺,见女人就飞跑,差点没跑了;王英武功,见女人就来劲,被擒加被打。两人相比,宋江可以文墨自雄,能刻画“XX到此一游”,并因此险些送命。王英应该大字不识一筐,上炕认得娘们下炕认得鞋而已。这么个货,唯有宋江真正理解其内心,并将此理解落实在行动上——迫扈三娘与其成亲。
凡被擒而上山的水浒众将,都有个程序,解其缚,然后来一段“小可宋江,怎敢背负朝廷……亡命狂徒,冒犯虎威,望乞恕罪”,诸如此类,叭啦叭啦,声泪恨不得俱下,唯扈三娘未经此程序。
如果说其他人被迫上山为匪,扈三娘不仅为匪,而且还被认领,被宋江家认领,这可以算得上扈三娘第四冤——领养之冤。人家四角俱全的一个家,有父母有兄长,被黑旋风基情杀光,被迫认宋江他爹宋太公为父:传统一嫁从父,父又听哥的安排,想不嫁王矮子都不行。
强撮扈三娘嫁王英,乃宋江阴暗嫉妒心理再次大暴露,受不了别人优秀:你不是英姿飒爽么?找个猥琐男,睡你;本山猥琐男不少,好色与猥琐兼具者,就一个,给你。你不是武艺高强,追杀得我满山跑么?睡你的那货比我还二。
当然,咱宋公明只能当兄长,咱是基情型,喜欢男生——例如李逵那厮……杀你全家那事,忍了吧。
人有各种死,宋江追求的,让人憋屈死。
真为扈三娘好,安排嫁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梁山里找,现成,豹子头林冲。
林冲武功自不必说,梁山众将,排着队跟扈三娘交手,王英,欧鹏、马麟,绰号都起得山响,好听,什么矮脚虎、摩云金翅、铁笛仙之类,真打起来,矮脚虎变成哀叫虎,摩云金翅断了翅,铁笛仙不见仙,只剩根笛子哇哇吹。最后,扈三娘还是被林冲生擒。
比较扈三娘擒王英,林冲擒扈三娘,很有意思。扈三娘捉王英,状况是“把右手刀挂了,轻舒猿臂,将王矮虎提离雕鞍”,王矮虎就算矮,也是成年人,体重总得150斤左右,提离雕鞍,完全老鹰抓小鸡套路,揪脖领子薅起来,往地上一扔。施耐庵状王英之猥琐,可谓极致。
林冲战扈三娘,要点是“活挟过马来”,相当于有过拥抱。林冲不止于武艺高强,禁军教头水平,文化也高,甚至相当于宋江,能作诗。《水浒》人物,以作诗等文艺手段抒发心中愤懑者,林冲、宋江。
林冲苦命人,本人被上司高俅陷害,结发妻自杀。扈三娘命也苦,全家遭同志李逵毒手,未婚夫阵亡。同命相怜,同病相怜,怎么看都是合适的一对。
正因为林冲条件优势太过明显,以宋江心性,自然予以无视。名著就是名著,人物个性一旦定调,绝不凭感觉胡写。
冤嫁王矮虎后,宋江依然不满足对扈三娘的折磨,甚至不惜置其于死地,这一点,可从对抗呼延灼的排兵布阵看出。
吴用介绍呼延灼:“我闻此人乃开国功臣河东名将呼延赞之后,嫡派子孙。此人武艺精熟,使两条铜鞭,人不可近。必用能征敢战之将,先以力敌,后用智取。”
听完军师介绍,宋江随即调度,派五队人马先去力敌,这五队人马,分别是秦明、林冲、花荣、扈三娘、孙立。其中四位都是正经军官,带过正经兵,打过正经仗,而且还都是大老爷们,胡子络腮长,胸毛以丛生。唯扈三娘,村姑小女生一枚,虽有武功,资历只不过率领乡勇交战梁山草寇,还被打败了,无论如何算不上能征敢战之将。
可是宋江就安排她上阵。比较起来,阵前胜算最小的,也就是扈三娘。绰号比较,四将分别是霹雳火、豹子头(还有个外号,小张飞)、小李广、病尉迟,除秦明外,三人都有古代名将的影子,其猛其勇,可以想见。扈三娘绰号一丈青,什么东东?有说法是古代女性的首饰,用来别头发掏耳朵,《红楼梦》里晴雯就用一丈青虐待小丫鬟,显然是闺房之物。总之,这绰号既不壮烈也不威风,毫无威震敌胆、慑敌心魄的功用,甚至还远不如梁山另两位女将(母夜叉/母大虫)的名号威风。
布阵研讨中,大情人李逵照例跳出来,叫嚷要出战,宋江立刻制止:你如何去得?
扈三娘去得,黑旋风却去不得,道理何在?
爱情特点之一,就是没道理好讲。
当然,扈三娘靠自家本事,不仅逃过此劫,还立了大功。另外四将对阵呼延灼等,什么狼牙棍起,望中只向顶门敲;铁杆槊来,错里不离心坎刺,什么枪来鞭去花一团,鞭去枪来锦一簇,说得很热闹,都是一对一。秦明对韩滔,林冲对呼延灼,花荣对彭玘,孙立对呼延灼。
只有第四拨上阵的扈三娘以一敌二,生擒对战花荣二十回合以上的彭玘,然后与呼延灼交手——这一段应该是水浒全书关于骑马打仗的最精彩描写,有情绪、有心思、有动作,有声效,还有千钧一发——呼延灼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那一丈青。两个斗到十合以上,急切赢不得一丈青,呼延灼心中想到:“这个泼妇人在我手里斗了许多合,倒恁地了得!”心忙意急,卖个破绽,放他入来,却把双鞭只一盖,盖将下来,那双刀却在怀里。提起右手铜鞭,望一丈青顶门上打下来。却被一丈青眼明手快,早把刀只一隔,右手那口刀望上直飞起来,却好那一鞭打将下来,正在刀口上,铮地一声响,火光迸散……
凡读水浒者,每读至此,莫不为扈三娘心惊肉跳、捏汗一把,然而,估计绝大多数读者,没回头琢磨,这应该是宋江排兵布阵不当,甚至是出于私心,呼延灼武功与林冲相当,若非急于求成,扈三娘必然被擒或阵亡。
退一步讲,悍将如云情况下,安排扈三娘对阵呼延灼,算是认识问题,擒董平阶段,训斥扈三娘,则是人品问题。
地方部队上门征剿梁山者,两次,来六将,呼延灼系统三员、关胜系统三员。扈三娘一人生擒两员(彭玘/郝思文),占三分之一,未见梁山男将羞臊。梁山主动上门,不为救人为打粮,两次,对两将,东平府董平、东昌府张清。扈三娘生擒董平(伙同另员女将孙二娘),占二分之一,却遭主帅宋江呵斥——宋江随即喝退两个女将:我教你去相请董将军,谁教你们绑缚他来!二女将诺诺而退。
单纯看来,宋江此举,乃是给董平面子,人前做戏。然而前后综合看,则可见作者另有苦心。
前面两军见阵:原来董平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山东、河北皆号他为风流双枪将。宋江在阵前,看了董平这表人品,一见便喜。
后面,董平被俘来见,宋江斥退女将,然后……慌忙下马,自来解其绳索,便脱护甲锦袍与董平穿着,纳头便拜。董平慌忙答礼。宋江道:“倘蒙将军不弃微贱,就为山寨之主。”
帅哥帅到一定程度,宋江不仅对其遭女生欺负而深怀不满,还情不自禁地要让出山寨之主,这是什么行为?非基情浓重到无以复加,何以解释?
当然,后来让位董平的话头,宋江没再提起,因为,董平表现完全直男——协助梁山打破东平府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府尹程万里家,抢走人家闺女。
宋江于是把全副心思集中到卢俊义身上……这是又一段基情燃烧岁月,其缘起,晁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