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重生
献给尼采与古典主义精神——这是一个关乎孤独的故事,在一个孤独的星球上发生。
序
来到这个古老城市之前,我和一切其他落魄的无名史诗作家一样,买下星港最后一张不知目的地是何方廉价的船票,在一颗颗陌生的星球间跳来跳去——寄希望于找到一片绝美的景色寻求灵感,或是找到一个英雄的故事得以讲述。但最可能的不过是找到一家走投无路的出版商,能为写下的诗篇付钱。
这种境况自我的《太阳的重生》作成后便一去不复返了。成千上万家来自不同联邦行省的出版社投来橄榄枝,数百家行星上的文学电台邀请我做访谈。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到了这座城市,找到了一个影响我一生的男人。
又一次的被拒绝,又一次的失败。花费了整整七个标准年写下的长诗《当苦痛降临到爱奥尼亚人身上》再没有受到任何出版社的回应。古典文学永远也不会受到大众的喜爱,旧地的精神和文化早已在千年之前就被星际殖民浪潮冲刷的模糊不清。人们宁愿毫无激情毫无信念地重复畅销文学作家的名字,却只把莎士比亚放在陈旧的书柜上当装饰。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除你之外所有人的错,这是时代的错,人们不给这个时代以沉淀的机会。我对自己说。
我在星系里漫无目的地跳跃和喊叫——从首都星到终末之星、从原初星系到巴比伦行省,其间充斥着酒精和迷梦。也许是为了释放自己的愤怒,也许是想让人们了解我的痛苦。当然,两种目的都没有达到。
直到我坐上了一艘只有我一个人的运输舰。我早已养成忽略星港提示牌上用红色大号字体标明的“目的地”信息。也许这是新殖民时代的好处——永远有无数新奇绚烂的世界吸引,人们亦以寻其奥妙为乐——即使那些是只有毒品、野蛮物种的可悲行星。
运输舰的目的地叫做阿波罗星。据说阿波罗之阳将在极短的时间内爆炸,这条航线因此马上会被关闭,所以大多数星际漫游者不会选择这种危险的路线探索。
一瞬间难以察觉的跃迁后,一颗蔚蓝色星球出现在窗户上。海洋几近覆盖了星球的所有面积,只有一块孤单的大陆(岛屿?)漂浮于其中。阿波罗的星港就建在这块大陆的中央位置。以船泊点为中心,平坦的长满低矮草本植物的原野向四周延伸,直到极西的海洋。草原也在东方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取而代之的是呈U型的群山环绕。从草原上看,这个世界没有一点人类的踪迹。偶尔从地面凸起的白色巨石为这片大陆带来一些新鲜感。
这个世界的一天与联邦标准只差一个标准时。我打算在将死之日落下之前翻越极东的群山一探究竟。
踏着孤单平原上的软如云朵的小草向东前进时,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草原广邈无垠,那东边的山峰如巨人版望着我这个孤独的旅者——我一直以为离开人类社会就能随心所欲地做与思,但事实上这仅仅是幻想。就像烙在囚犯身上的烧痕(一种原始的旧地酷刑),世俗监狱也把永恒的不安印在我的灵魂里。
到了黄昏,我爬上了侧面的山脊。虽然位处更高之地,这种紧张感和压迫感反而更加强烈。草原一片寂静,唯留拂过白色巨石的风声呼呼作响。将死之阳把光芒打在山脊的外侧,内侧的原野则如被拉上自然之幕,在黑暗中沉默。这让我想到小时候常做的梦——
如这片草原一般,梦境中的大陆也被矮草覆盖。不过梦境中的原野却铺满遍地野花。作为采花人,我在绿色的星空倒影中采集泛着黄光和白光的点点星尘,放在手心里,说:我希望你们永远地只对我开。但当我一转头,一个庞大的巨人站在不远处,气势汹汹地看着我,而后迈开步子向我飞奔而来。我并没有逃跑,只是注视着他,为他飞奔的巨足激起的花朵的死亡感到惋惜,直到他撞向我。我惊醒。
山脊之下的大片阴影让我回忆起梦中巨人:于原野上拔地而起的群山似他伟岸的身躯。
直到这一切结束,我才终于明白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