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信上约了见面时间,就在离她家不远的一个小咖啡馆。
“茹梦”穿着一件橘黄色的长裙,齐耳短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岁月静好的美,跟她在机场卖盒饭时几乎判若两人。
每人要了一杯咖啡,她说聊完之后还要回去做饭,我说聊完之后我还要继续开车。在这个异国他乡,我们都不是能沉得下心的人。
茹梦说:
我的姥姥家在杭州,林徽因就住在我家隔壁,姥姥一共生了12个孩子,我的妈妈应该是排在中间。爸爸年轻的时候特别帅气,身高一米八,而且出生在农村的爸爸皮肤白白的,爸爸不想回家务农,就跟妈妈结婚了,妈妈图爸爸帅气,爸爸图妈妈在城市里有家。
爸爸和妈妈结婚后就在离妈妈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房子,住在这个院子里的还有一户人家。有一次,爸爸下班回来,发现另一家的男人跟妈妈在房间里聊天,而且明显闻到妈妈身上有香味儿,于是爸爸就怀疑妈妈跟那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爸爸就让妈妈当众跪在院子里并用篱笆的木条打妈妈,因为妈妈执意认为自己没错,所以就是不服软儿,后来妈妈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就离家出走了,但离开家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硬着头皮又回来了,爸爸对妈妈更是各种的羞辱。
孩子出生的时候是姥姥和姥爷到医院去照顾的妈妈,爸爸不仅不去医院,连名字都不给起。妈妈不敢跟姥姥和姥爷抱怨,因为当初是她自己非要嫁给爸爸。姥姥和姥爷知道妈妈有苦说不出,姥爷跟妈妈说:
“人这一辈子就得学会承受,没有谁是容易的,人生就是梦一场。”
于是就给这个孩子取名“茹梦”,这个茹梦就是我。
爸爸的皮肤是白白净净的,而我出生的时候脸上三分之二都是黑色的胎记,爸爸就更确信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从我出生开始爸爸就没有抱过我,不仅不抱,还连我和妈妈一起羞辱,妈妈为了讨好爸爸,每次爸爸打完我,妈妈也要再打一顿,并在爸爸的羞辱之上又加上她对我的诅咒,妈妈认为我是她的灾星,是因为我的到来让她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糕。
妈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从我一出生就要求爸爸跟我做亲子鉴定,但是爸爸就是不做,因为在他看来,我脸上的胎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依然坚信我不是他的孩子。
随着年龄增长,我脸上的胎记也慢慢褪去。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们在收拾遗物时发现一张爸爸在五六岁时拍的照片,跟我小时候几乎一摸一样。但爸爸对我的羞辱和虐待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妈妈为了在爸爸面前表忠心,对我的羞辱和虐待也是变本加厉。
毕业后,我在银行做理财顾问,我用很短的时间就做到了全行业务第一,用得到的回报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后来,我谈了一个长得很帅家境又很好的男朋友,妈妈表现出来的那种愤怒近乎歇斯底里,执意让我跟男朋友分手,非要让我跟她一个朋友的儿子交往,我坚决不同意,不是因为她朋友的儿子不好,而是我跟那个男孩子根本就没有眼缘儿。妈妈这样做的目的不是希望我好,她只是想用她的方式控制我。她认为她的苦难都是我给她带来的,我不该有这么好的命,我带着诅咒出生,也一直都活在她对我的诅咒里。
有一次妈妈到我住的房子里来,砸烂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等她走后,我还在厕所的马桶后面发现一个写着我和男朋友名字的小人儿,身上扎满了针,就像我们在宫廷剧里看到的情节一摸一样。
后来男朋友得了癌症,我不知道这跟妈妈的诅咒有没有关系。为了给男朋友看病我把自己的房子和车子都卖了,有那么几天男朋友的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于是我们就开始准备婚礼,但就在婚礼之后的第三天,我的前夫就在我的怀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妈除了知道我们结婚,其它的啥都不知道,前夫去世后,她还跟我说,如果我想带前夫回家就要从大门口跪着爬进来。我没有告诉她我前夫已经去世的事情,因为对于这样的一个母亲,我已经不再寄托任何感情了。
后来,我就来到了美国,就在我来美国的第二年,两个姐姐给我打电话说妈妈得了肝癌,在医院里,估计没多长时间了,让我回去看看。在这里我要说一下,我的两个姐姐都比我大十多岁,因为她们俩从小就站在爸爸一边,所以我跟她们一直都是疏离的,小时候就互相排斥,长大了也从不来往。爸爸也在两周前刚刚去世了,因为爸爸在去世前特意叮嘱,不让别人通知我关于他去世的消息,所以也没人跟我说,但妈妈去世,需要我回去解决遗产的问题,因为父母在杭州还有两套房子。
当我从美国回到杭州的时候,医生说我母亲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肝癌到最后会导致昏迷,所以趁着老人还清醒,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妈妈跟我说了一些话,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所以她决定把遗产都留给我,她说在她的床头柜里有一个铁盒子,所有该给我的东西都在那个盒子里。
也就是在妈妈跟我说了这些话之后,没两天妈妈就去世了,在收拾遗物的时候,我在妈妈的床头柜里找到了那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后来,按照继承法,我可以继承父母所有的遗产,但我什么都没有要,怎么从美国来的杭州,又怎么从杭州回的美国。来的时候没有感觉悲伤,走得时候也没感觉失落。如果非让我说点儿什么,那应该是一种释怀吧。我很喜欢你说的那句话:此生不再见,来生也再不见。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