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李明被手机闹钟震醒时,发现衬衫后背还粘着昨天跑化肥销售时的汗渍。他对着镜子里泛青的眼圈苦笑,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周没完成车险指标了。
作为某985高校金融系毕业生,去年通过校招A类身份进入邮政时,全家都在村口放了鞭炮。父亲特意把珍藏的茅台拿出来,说老李家终于出了个"吃皇粮的"。可此刻站在市郊化肥经销点门口的李明,闻着刺鼻的氨水味,怎么也想不通这和金融专业有什么关系。
"小李,这个月种子销售还差37单。"晨会上,部门王主任的圆珠笔在报表上敲得啪啪响。会议室墙上"全员营销"的红色标语像道伤口,李明注意到前排张姐的肩膀抖了抖——这位干了二十年的老柜员,上周刚被通报批评存款任务不达标。午休时,茶水间飘着速溶咖啡的焦糊味。"听说老赵不续约了。"信贷部的小刘压低声音,李明手里的饭盒差点打翻。那个总是最早到岗的老赵,上个月还手把手教他处理疑难汇票。
下班路上,李明刷到大学室友的朋友圈。照片里灯火通明的互联网大厂工区刺得他眼睛生疼,配文是"连续加班三个月换来的晋升"。他突然觉得滑稽,当初嘲笑室友"35岁危机"的自己,现在不也在数着合同到期的倒计时?
路过营业厅后巷时,李明撞见王主任正在训斥新来的实习生。"你以为还是你爸那辈的邮政?现在每个网点都是利润中心!"主任的唾沫星子在夕阳里闪着光,实习生怀里抱着的保险宣传单撒了一地。
那晚李明梦见自己变成父亲收藏的粮票,在验钞机里被反复扫描。惊醒时手机显示凌晨两点,工作群弹出最新通知:即日起实行"红黄蓝"考核,连续三个月黄牌自动解除合同。
第二天晨会,李明发现张姐的座位空了。王主任宣布新规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往下掉。他盯着桌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突然想起入职培训时领导说的"国企是常青树"。
如今这棵树正在经历换季,有人成了落叶,有人拼命抓住枝干。当李明第N次被化肥经销商挂断电话时,他终于明白:这个时代的铁饭碗,早被熔成了流动的钢水,要么把自己锻造成新的形状,要么等着在冷却中凝固成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