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处，总有不可思议的东西在等待着被发现。
——卡尔·萨根
一、好想一个人静静
你曾经有过逃离的冲动吗？关掉手机远离熟悉的一切，飞去一个陌生的僻静的地方一个人呆呆，没有工作的烦忧和日常的琐碎，也没有过去和未来……
我心里总有这样的冲动，彻底地和自己相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就是如此吸引我。2015年下半年微博上看见@奶牛Denny的分享，对他所参加的10日闭关冥想课程产生了浓厚兴趣，我想终于有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关机了，而且课程还是禁语的，真是太棒了。只是这一年多因为各种原由却未能成行，甚至有一次报名了却无法邮件确认又取消了。
然而我并没有忘记这个念头，我知道有一场奇特的经历等着我去体验，虽然对于课程具体内容一无所知。
此刻的丽江古城，马路对面的酒吧歌手正在演唱许巍的《旅行》，我正在敲下这篇文章回想着过去这十来天的经历。我终于还是去了10日内观课程，而且完好地回来了。
鉴于身边大多数亲友对于“闭关”（准确来说，是内观）的态度，有人认为你疯了，有人总是担心这担心那……有些事做了再说比较好。所以我只是简单告诉了少数几个人我的行程，然后默默地就飞去离我最近的内观中心都江堰般若寺。因为即将开始10天严格的素食，禁语，打坐生活，在正式开始内观之前，我约上在成都的朋友逛吃了两天，小补了一下。
有趣的是，去成都之前我并没有告知这位朋友我此行的目的，但她的游玩路线却是带我逛文殊院清净的寺庙和茶园，从方所书店出来还逛了附近的另一座寺庙，没有去那些热闹的景点，我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成都短暂的停留好像一个热身，让我提前进入了状态，我想10天的内观，一定是格外舒适和清净的，可以让我很自在地呆着。
然而，实际情况却远非我所愿。
二、你能承诺不说话，中途不离开吗
报到当天没有买到去都江堰的火车票，等我乘客车又搭的士到达般若寺时，课程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用了十几分钟匆匆填完各种表格，给朋友发完最后一条微信消息，就被要求上交手机，钱包，零食，书本，笔等一切可能影响内观的物品，甚至包括带有香味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安顿好床铺，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其他几位室友的长相（室友们也和我一样，直到第十天禁语解除我们才知道这几天都是和谁“睡”在一起的，哈哈），就听见了晚饭的钟声。好可口的素小面啊，我暗自高兴，这几天有口福了，课程结束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为我们烧饭的师傅是申请来做义工的大厨，难怪每一餐的饮食都搭配的很均衡。
晚餐结束后，在餐厅听取课程注意事项，末了，被问到：你能承诺严格遵守禁语规定不讲话吗？你能保证坚持到课程结束中途决不离开吗？你能保证学习过程中不掺杂其他任何修行方法吗？要知道这已经是第三次被问到这几个问题了，第一次是网上报名，第二次是报到填写表格，然后是课程开始前这次。
老师，我可以的，我保证不讲话，不早退，一心一意跟您学习。
三、左鼻孔和右鼻孔
课程正式开始了，第一天观察呼吸，第二天观察呼吸，第三天还是观察呼吸，变的只是从观察鼻孔外气息的流动到观察鼻孔里的再到观察鼻孔以下嘴唇以上的三角区域……只是观察你的呼吸，气息可能从左鼻孔，可能从右鼻孔，也可能从两个鼻孔同时进出，不用刻意改变气息的流动方式，如实地观察。
也许你觉得观察呼吸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你可以试着维持至少两分钟不间断地观察呼吸。当你去观察，就会发现你的心有多调皮，一会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的心跑掉了对呼吸地觉知就没有了，你是没办法控制心不去胡思乱想的，所以你必须不断地意识到心跑掉这个事实，然后把它叫回来继续观察。
要知道每天晚上10点睡觉，早上4点起床，平均每天有10来个小时的时间都在打坐观察呼吸，第三天晚上我终于感觉到这件事情的无聊，听着教学录音，心里免不了嘀咕几句：葛印卡老师，有没有搞错，这是哪门子修行方法啊，观察呼吸观察呼吸，我的鼻孔都快要烦死我了，快点教点新鲜东西吧。
估计之前有很多学员和我一样的情况，睡前的一个小时开示，葛印卡老师解释了这样做的目的，也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前三天的练习还不能称之为内观，只是观息法，锻炼心的定力和专注能力，是为接下去几天的内观打基础。
四、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第四天内观开始了，整天整天地观察身体每个部分的感受，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不断循环。先是分开一节一节地观察，然后同时对称地作观察，最后是整体扫描再分开观察。
从第四天开始到课程结束，每一天不仅要和身体的各个部分说早安午安和晚安，更要和所有愉悦的不愉悦的，温暖的震动的疼痛的酸麻的各种感受问安。宝宝真是心里苦啊，但是宝宝不能说话。
尤其是每到“坚决静坐”（每天有早中晚三个时段，必须坚持不挪动腿不松开手不睁开眼静坐一个小时）的时候，那个酸爽让我彻底破除了开课前的天真想法，闭关静坐并不全是舒服得不得了的什么绝妙体验，你会有更多的机会品尝到千奇百怪的各类感受的味道。
前半个小时还很轻松，到45分钟时，你会觉得腿越来越酸疼，心想应该快到点了吧，是不是助理老师把时间弄错了，我已经坐了很久很久了，但是又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手表，况且我还没有手表，呜呜。等到55分钟老师的唱诵声音响起，你早就疼到麻木，唯一能让你继续坚持下去的就只有冷眼旁观身体的疼和麻，仿佛你是你，疼是疼，二者毫不相关。唱诵结束钟声响起，终于可以舒展双腿时，1分钟疼痛就消失了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坚决静坐一小时，对于打坐从来不超过半小时的新手来说，是一道很困难的门槛，但要想彻底感受内观的魅力，坐一个小时却必不可少。在一个小时之内，你会慢慢从愉悦的感受过渡到不愉悦或者极度不愉悦。
让你遭受疼痛的折磨并不是内观的目的，而是在不论愉悦还是不愉悦的感受时，都从始至终保持着对它们的觉知和平等心（平等心是平衡的平和的心，保持平等心是不期待愉悦的感受持续，也不希望不愉悦的感受快快消去）。因为一切感受都是无常的，永远处在不断的生灭中，我们每个人都通过这些感受与周遭的事物进行连接，原来我们所执着的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受，并没有任何恒常的东西，痛苦如此快乐也同样如此。如果对某一种感受产生贪爱或者嗔恨，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唯有从贪爱和嗔恨中跳脱出来，始终保持对无常的平等心，才能不成为心的奴隶。
我相信这些道理，我们之前在很多经典文献或者长辈口中都听说过。可是当你实际体验到这种无常，看见生命的本质就是不断地生起灭去生起又灭去，你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体悟。
曾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看着身体里的各种感受，好像去到一片宁静的沙漠，空旷里只有我一个人，所有的感受变成一阵阵飘过的风，我没有追逐任何风的冲动，自顾自地玩着，看着它们来去自由。
也在那些瞬间，我貌似明白了一直困扰我的问题，过去几年我不停地换着城市和工作，追求各式各样的新鲜体验，对无聊的忍耐力等于零。对快乐，有太多太多的执着，殊不知，没有永远会持续的快乐，我所执着的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受，这样的执念实在毫无意义。
人生总会有高低起伏，有有趣和无聊，就像一个小时静坐里面会经历到所有舒服和不舒服的感受一样，无论如何都要面对。只有保持对无常的了知，始终保持平等心，才能真正地从痛苦中解脱，获得真正的快乐和安详。
五、凌晨4点的天空
写下这个标题时，想起曾经有记者采访科比，问他为什么如此成功？科比反问记者你知道洛杉矶凌晨4点的样子吗？我知道。
你想知道凌晨4点的天空吗？其实眼前一抹黑啥也看不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冬天都江堰凌晨4点的空气，会刺痛你的鼻腔，用自来水管里的水刷牙洗脸，再睡意朦胧的人都会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保持清醒。
10天时间里，大家最不愿意听到的应该就是凌晨4点起床的钟声了吧。4:30到6:30打坐完吃饭休息，才能看见不远处的山林隐隐约约现出轮廓，有时雾气弥漫，那样的景致像极了电影《傲慢与偏见》里面的片段：伊丽莎白在庄园外面散步，远远看着达西牵着马匹，踏着晨雾向她走去。然而除了清冷的雾气不断散去，什么也不会发生。
我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在清晨欣赏着这山林的轮廓和缥缈的雾气。中午和下午的休息时间，我则抱一杯温水，去到三楼的走廊，倚着铁栏杆，看着宿舍楼后面那片丛林的枯叶一片片往下落。有时天晴，伴着阳光和风，树叶哗啦啦掉个不停，在清净的午后，真是悦耳。有时下雨，雨水打落黄叶，它们粘粘湿湿地坠到低矮的树枝上，或者被躺到地上的浑水中，再也听不见叶落的声音，只剩下屋檐水哐哐当当敲击防水棚的响动。
只为看山看雾，只为看落叶听落叶的简单，竟然会如此让人心醉。
在内观中心的前九天不仅禁语，男女分隔，还严禁学员之间有任何身体和眼神的接触和交流。一切都只是跟你自己相关，让你不得不学会自处。这种感觉除非亲身经历，不然绝对体会不了。
因为男女分隔，这十天里，我听过最多的现实中的男声就是男众老师那句：休息大约五分钟。当你坐了一两个小时后再听到这句，犹如天籁。还有一个小插曲，一次我看见室友穿了一件漂亮的花布旗袍出门，职业病犯了，想要多看一眼款式，结果满院子都不见她的影子，等到去禅堂打坐，却猛然发现她就坐在我的右手边，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每次，葛印卡老师讲完静坐要领，就会以这句话结尾：请大家勤奋地努力地精进地用功，勤奋地努力地精进地持续地耐心地用功，你一定会成功的，你一定会成功的！
真是感触良多，每天你要起得比鸡早，观呼吸虽然无聊透顶可还是要无比清醒地去观察，一小时虽然难熬还是要用功到最后一分钟，再想抱怨分享也不能打破禁语的规定……静坐修行尚且需要如此，试问世间何事不需要如此呢？如果你想达到目的，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都说佛教消极厌世，那是因为人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既出世又入世，才是真智慧。
原来我以为经历10天，10天呢多长多奢侈的时间啊，我会爱上这样清心寡欲的生活，越来越想逃离现实社会。可是10天其实一眨眼就过去了，相对于漫长的一生来说，它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当禁语解除，我们开口说话，虽然对过去几天不讲闲话的日子有些怀念，可还是兴高采烈地与别人聊天去了。看着手机微信上不断蹦出来的消息，我“与世隔绝”的10天，除开多了几条待处理信息外，大家都各自安好。
只是我明白了我如何能逃离全世界呢？世界本就在我心中。不同的是，我面对的是参加内观前的“全世界”和参加内观后的“全世界”，过去的永远过去了，现在就只剩下参加内观后的全世界。认识无常然后在无常的世界里尽情玩耍。
愿有缘人可以抽出十天去参加这个课程，就像当初我被奶牛Denny的微博感召一样，去感受下2500年前佛陀的智慧。它不分宗教信仰不论出身背景不管种族国籍，只要想学都完全接纳，即使参加完内观也不一定要皈依佛门，我也对皈依任何宗教门派没有任何兴趣，况且关于世界终极真相的认知各门各派殊途同归，我只是选择我所需要的。
为了保持这种教导的纯洁，新生的一切费用全部由参加过课程的旧生捐赠，课程期间的后勤工作包括助理指导老师的一切服务都是无偿提供的，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参与其中。
一个人该有何等机缘，才能真正地学习到人生的智慧或者说叫生活的艺术。虽然它并没有冠之以某某智慧讲堂，也没有电视广告，可它却将教授生命的智慧作为己任，以慈悲心为品牌文化，从印度开始，逐渐传播到全世界。完全公益化地运行，而且脚步不会止于十年百年，只要无常存在，人就永远需要这样的智慧。这才是真正值得借鉴和学习的地方。
希望每个人都获得真正地安详与和谐，愿众生快乐。
附：
想要了解更多有关葛印卡所教授的内观，可以访问下列的中文网页：
国际内观中文网 http://t.cn/heTA1O
中国内观报名网 http://t.cn/a0zNd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