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龄珊天生能编织“虚假的爱意”,却为此沦为家族工具。
>父亲用她的能力维系家族荣光,后妈用她的魔法笼络人心,凤凰男男友靠她的幻术平步青云。
>直到她耗尽心血制作的活体人偶李玉珏被诬陷为“灾厄”,在她面前被拆解得支离破碎。
>那夜,木龄珊的血染红了人偶残骸,她彻底觉醒了。
>“既然你们只爱虚假,那就永远活在虚假里吧。”
>后妈精心维持的完美形象崩塌,众叛亲离。
>凤凰男在万众瞩目下被幻境反噬,身败名裂。
>渣爹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在虚假的繁荣中轰然倒塌。
>废墟之上,木龄珊带着胸口烙着血色契约印记、重获新生的李玉珏转身离去。
>“这一次,我只为自己编织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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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冰冷,顺着脊椎一路爬上来,几乎要将木龄珊的血液都冻结。她蜷缩在厚重窗帘投下的阴影里,背抵着冰冷坚硬的墙壁,像一个被丢弃的破败玩偶。窗外,木家府邸依旧灯火通明,隐隐传来觥筹交错的喧闹和悠扬的乐曲——那是为庆祝她父亲木宏远新收购一座魔力晶矿而举办的盛大晚宴。热闹是他们的,她这里,只有一片死寂,以及胸腔里那颗被彻底掏空、只剩下冰冷灰烬的心脏。
几个小时前,就在这间属于她、却更像华丽牢笼的卧室外厅,她耗尽最后一丝心神与魔力,终于完成了她此生最伟大的作品——李玉珏。那个由千年沉阴木为骨,浸泡过月魄精华的秘银勾勒经络,每一寸肌理都灌注了她难以计量的心血与隐秘渴望的活体人偶。他安静地躺在丝绒软垫上,面容俊美得不似凡尘,胸膛在一种奇异的韵律下微微起伏,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那双她精心雕琢的、蕴藏着星海般的眼眸。
可这一切,都在木宏远、继母白莲,还有她那个所谓的男友秦枫闯入的瞬间,被粗暴地撕碎了。
“珊珊,你太让我失望了!”木宏远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在她脸上。他指着毫无知觉的李玉珏,脸上是痛心疾首的震怒,仿佛她犯下了十恶不赦的重罪。“看看你弄出了什么怪物!府里接二连三的祸事,魔力源无端枯竭,城卫军都查到线索指向这里了!你还执迷不悟!”
白莲依偎在木宏远身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惊惧和恰到好处的泪痕,她用手帕掩着口鼻,仿佛空气中弥漫着剧毒:“龄珊啊,听你父亲的话!这东西…这东西身上缠绕着不祥!它就是个灾厄之源!秦枫都亲眼看见了,昨夜西苑仓库失火前,有黑影从这里溜出去!”
秦枫,那个曾在她编织的温情幻境里,对她信誓旦旦说着“未来”的男人。此刻,他站在木宏远身后半步的位置,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嘴唇嗫嚅着:“龄珊…我…我确实看到…一个黑影,很像…很像这个人偶…从你工作室方向…去了西苑…”
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木龄珊浑身都在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和质问。西苑仓库失火?那分明是白莲为了销毁她挪用家族公款的证据而自己放的!魔力枯竭?源头是她父亲木宏远为了讨好新攀附上的权贵,强行抽走了家族防护法阵核心的魔力晶石!所有的祸事,都是眼前这群道貌岸然的人自己种下的恶果!可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可以彻底榨干她最后价值、然后被弃如敝履的替罪羊!
而李玉珏,她倾注了灵魂的作品,这个尚未真正睁开眼看看这世界的“生命”,就成了最完美的牺牲品。
“不…不是他…父亲,你听我说……”她挣扎着想扑过去,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护住那具安静的躯壳。
“够了!”木宏远厉声打断,眼神冷酷得不带一丝温度,“把他处理掉!立刻!马上!不能再让这灾厄之物祸害木家!”他大手一挥,身后两名木家豢养的、魔力气息浑厚的护卫法师立刻上前。
“不要——!”木龄珊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房间的凝滞,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扑向李玉珏。
太晚了。
一道刺目的白色束缚光芒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将她死死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那是秦枫的手笔!他低着头,双手维持着施法的姿势,魔力光芒映着他闪烁不定、充满愧疚却毫不迟疑的眼神。
与此同时,另一名护卫法师的手掌已经按在了李玉珏的胸口。狂暴的分解魔力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利刃,瞬间刺入那具完美、温热的躯壳!
“滋啦——咔!咔嚓!”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骨骼碎裂声、秘银经络被强行扯断的刺耳摩擦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灌入木龄珊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她眼睁睁看着。
看着那俊美无俦的脸庞在魔力冲击下扭曲、碎裂,露出内里冰冷的沉阴木结构。
看着那曾被她无数次温柔抚摸、注入心血的强健手臂被硬生生从关节处扯断,秘银丝线如同断裂的血管般无力地垂落。
看着那微微起伏、蕴藏着她一丝微弱精神力作为“生命火种”的胸膛被粗暴地破开,核心处几块流转着温润光泽、承载着她最后希望的顶级魔力晶石被毫不留情地抠挖出来,光芒瞬间黯淡,被护卫法师冷漠地收入特制的隔绝袋中。
看着那双她寄托了所有美好想象、期待能映出自己倒影的星眸,在魔力的侵蚀下迅速灰败、崩解,化作两团毫无生气的浑浊晶体粉末……
“不——!住手!住手啊!”木龄珊疯狂地嘶吼着,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束缚她的光芒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皮肤,却远不及心中那被凌迟般的剧痛万分之一。
木宏远冷漠地看着,仿佛在清理一堆碍眼的垃圾。白莲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将脸埋在他肩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啜泣,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弧度,木龄珊看得一清二楚!秦枫则死死盯着被拆解的人偶残骸,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东西,不敢看木龄珊一眼。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
当最后一块带有秘银脉络的沉阴木碎片被剥离,当李玉珏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只剩地板上那堆狼藉不堪、毫无灵性的碎块和粉末时,护卫法师停下了动作,恭敬地退到一旁。
束缚木龄珊的光芒消失了。
她像一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泥,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混合着早已流干的泪水,粘稠而狼狈。
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越过那片象征着她所有希望彻底湮灭的废墟,死死钉在木宏远、白莲和秦枫的脸上。
木宏远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她此刻的模样太过碍眼,有失体统。他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虚伪的疲惫:“珊珊,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为了家族,为了所有人的安危,这是必要的牺牲。你…好自为之,休养一段时间吧。别再碰这些邪门歪道了。”说完,他揽着“惊魂未定”的白莲,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冷酷。
秦枫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似乎想上前扶她,嘴唇动了动:“龄珊…我…对不起,但这是为了你好,为了木家好…你以后…安分点…”他终究没敢靠近,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也匆匆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里的“灾厄”沾染。
厚重的房门被无情地关上,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属于胜利者的欢声笑语。
死寂。如同坟墓般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浓稠得令人窒息。
木龄珊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流下的温热液体蜿蜒而下,滴落在眼前那片属于李玉珏的残骸上。一滴,两滴……暗红的血珠,在冰冷的秘银碎片和灰白的木屑粉末上,晕开一小片刺目惊心的红。
那红色,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又像点燃地狱之火的火种。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并非来自额头的伤口,而是从灵魂最深处、从血脉的源头猛地炸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温热的鲜血和眼前彻底的毁灭彻底唤醒了!
无数被刻意遗忘、被强行扭曲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疯狂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年幼的自己,懵懂地被父亲牵着手,站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角落。木宏远指着某个面色倨傲的权贵,低声命令:“珊珊,去,让那位大人‘喜欢’上我们木家。”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指,一缕微不可察、带着奇异甜腻气息的粉色光晕飘散出去。权贵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亲切,对木宏远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而她,则因为过度消耗,小脸煞白地晕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无人问津。她付出的代价,换来的只是父亲一句轻描淡写的“做得不错”。
她看到白莲刚嫁入木家不久,为了在贵妇圈站稳脚跟,在一个重要的慈善晚宴前夜,端着一碗据说能“安神滋补”的甜汤来到她房间,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龄珊乖,明天莲姨要去见几位很重要的夫人,她们好像对莲姨有些误会…你帮帮莲姨好不好?让她们觉得莲姨是真心善良的…”她看着白莲眼底深处那抹精明的算计,身体本能地抗拒,却在白莲骤然冷下来的目光和父亲隐含警告的咳嗽声中,颤抖着释放了能力。第二天,白莲成了晚宴上最耀眼、最被称颂的“慈善天使”。而她,魔力透支,昏睡了整整三天,醒来时得到的不是关心,只有白莲一句假惺惺的“辛苦你了,真是我的好女儿”,和父亲一句“下次注意点分寸”。
她看到秦枫,那个出身贫寒却野心勃勃的男人,最初接近她时眼中闪烁的、毫不掩饰的利用光芒。是他,一次次在她耳边低语,用虚幻的未来蓝图引诱她:“龄珊,以你的能力,加上我的头脑,我们一定能在这帝都闯出一片天!帮我这一次,让那位主管‘觉得’我能力卓绝,拿到这个项目,我们就有启动资金了!”“龄珊,商会会长似乎对我不太满意,你让他‘相信’我是他失散多年的远房侄子?这对我们以后太重要了!”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次次为他编织着虚假的认同和青睐,看着他踩着这些虚幻的阶梯步步高升。而她,魔力本源在一次次的压榨中悄然受损,容颜渐染憔悴,换来的却是他越来越敷衍的态度和偶尔流露出的、对她“无用”时的轻蔑……
虚假!全是虚假!
父亲所谓的父爱,是虚假的!他爱的只是她这项能维系家族“繁荣”的诡异能力!
白莲那慈母的面具,是虚假的!她温柔的笑靥下,是毒蛇般的盘算和榨取!
秦枫口口声声的爱与未来,更是虚假中的虚假!他看中的,从来都是她这把能为他野心铺路的钥匙!
而她,木龄珊,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被谎言包裹、被榨干骨髓、连灵魂都被标价出售的蠢货!她付出真心、付出健康、付出一切去维系这些虚假的情感,却只换来最终的背叛、构陷,以及…将她视为生命意义寄托的造物,在她眼前被拆解成碎末的结局!
他们吸吮着她的骨髓,享受着虚假的荣光,却亲手将真正的她和她所珍视的一切,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嗬…嗬嗬……”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笑声,从木龄珊沾满血污和泪水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带着泣血的绝望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额头的鲜血还在流淌,更多的温热液体滴落在李玉珏冰冷的残骸上。那暗红的血,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活性,悄然渗入碎块深处。
就在这一刻!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房间内炸响!
木龄珊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瞪大双眼!
地上,那些散落四处的、李玉珏的碎片——沾着她鲜血的沉阴木块、断裂的秘银丝线、甚至那崩解成粉末的晶体碎屑……竟然在同一时间,微微震颤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
紧接着,一道微弱却坚韧无比的血色光芒,从碎片沾染鲜血最多的地方猛地爆发出来!那光芒并非外放,而是疯狂地、贪婪地汲取着木龄珊额头上流下的、滴落在残骸上的温热血液!
每一滴血珠落下,都像投入熔炉的火星,让那血色光芒猛地炽盛一分!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在碎片之间急速蔓延、勾连!
木龄珊感觉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魔力本源,甚至灵魂深处某种最本质的东西,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无法抗拒地被那片残骸吸走!剧痛再次席卷全身,比刚才的拆解之痛更甚百倍,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撕裂!
她想挣扎,想摆脱,身体却如同被钉死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汩汩地流向那片废墟,成为那诡异血色光芒的养料!
吸吮!掠夺!一种冰冷、霸道、带着绝对掌控意志的链接,通过流淌的血液,强行建立在她与那堆碎片之间!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吸干、意识陷入黑暗边缘的刹那——
所有的吸力骤然停止!
地上的血色光芒瞬间收敛,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残骸中心——那块曾被强行破开、挖走核心晶石的胸膛碎片!
光芒在碎片之上疯狂汇聚、压缩、凝结!
最终,化作一个极其繁复、古老、散发着无尽幽暗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色符文印记!那印记的形状,如同纠缠的荆棘,又像燃烧的魔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契约之力,深深地烙印在那块沉阴木的胸口位置!
嗡鸣声彻底消失。
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木龄珊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额头伤口的血似乎也流尽了。但她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深处,却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一种冰冷、坚硬、带着毁灭一切虚假的决绝光芒,取代了所有的悲伤和软弱。
她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抚向自己同样剧痛难忍的胸口心脏位置。
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柔软的肌肤。
而是一个微微凸起、烙印在血肉之中、与地上那块残骸上的印记完全同源的——暗红色荆棘魔纹!
契约!以血为引,以魂为契!
她用自己的血与魂,强行唤醒了残骸中最后一丝不甘的灵性,与之缔结了最古老、最霸道、也最残酷的共生契约!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索取、编织虚幻爱意的可怜虫。
她是魔纹契约的持有者!
而地上那片残骸……她目光缓缓移过去,落在那块烙印着荆棘魔纹的胸膛碎片上。碎片周围,其他细小的木屑和秘银粉末正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如同归巢的倦鸟,一点点地、艰难地向它聚拢、吸附。
李玉珏…并未彻底消亡!
一个冰冷、清晰、带着无尽恨意与绝对掌控意志的念头,如同淬火的利刃,在木龄珊的灵魂深处轰然成型,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既然你们只爱虚假……”
她看着那块正在缓慢聚拢碎片的胸膛核心,看着上面那枚妖异的荆棘魔纹,嘴角缓缓扯开一个毫无温度、如同深渊裂缝般的弧度。
“……那就永远,活在虚假里吧。”
***
木家宴会厅的光鲜,如同阳光下五彩斑斓的肥皂泡,一戳即破。而木龄珊的觉醒,就是那根最锋利的针。
三天后,帝都上层圈子里一个不起眼却又至关重要的夫人茶话会上。
白莲一身素雅昂贵的月华缎长裙,发髻一丝不苟,正端着一杯香气袅袅的花茶,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她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前几日木家遭遇的“惊险”,如何“大义灭亲”地铲除了“灾厄之源”,言语间尽是为家族牺牲的悲悯与后怕,引得周围几位夫人连连唏嘘,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钦佩。
“莲夫人真是深明大义,为了家族安宁,连自己女儿…唉,也是不得已啊。”一位伯爵夫人感叹道。
“是啊,那种邪门的东西,早该处理掉。莲夫人辛苦了。”另一位侯爵夫人附和着。
白莲适时地垂下眼帘,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哀伤与坚强:“为了宏远,为了木家,再难…也是值得的。”她轻轻放下茶杯,指尖优雅地捻起一枚精致的茶点。
就在她即将送入口中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诡异穿透力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精准地掠过整个茶话会。
白莲的动作猛地一僵!指尖的茶点“啪嗒”一声掉落在精致的骨瓷碟里。
周围贵妇们的声音、表情,在她眼中瞬间扭曲、变形!
伯爵夫人那充满同情的脸,在她眼中陡然变成了刻薄的讥讽,嘴角咧开一个恶毒的弧度,无声地嘲笑着:“装什么装?老妖婆!谁不知道是你撺掇木宏远弄死他女儿宝贝疙瘩的?假仁假义!”
侯爵夫人温和的附和,在她耳中变成了尖酸的低语:“克扣我们商会货款的事以为没人知道?拿着昧心钱在这里装高贵?呸!”
其他夫人看似关切的眼神,此刻在白莲眼中,全都化作了赤裸裸的窥探、鄙夷和幸灾乐祸!她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对她的恶意!
“不…不是的…”白莲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温婉的面具寸寸龟裂,只剩下惊惶和难以置信。她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这些可怕的幻象,“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我没有!”
“莲夫人,您怎么了?”伯爵夫人被她突然的失态吓了一跳,关切地询问。在她看来,白莲只是突然脸色发白,神情恍惚。
但这句真实的关切,传入白莲此刻被幻象扭曲的感知中,却变成了:“看!她慌了!被我说中了吧!老贱人!”
“啊——!闭嘴!都给我闭嘴!”白莲再也无法忍受脑中那铺天盖地的、充满恶意的“声音”和扭曲的“画面”,她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来,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像是要驱赶无形的恶魔,精致的发髻散乱下来,状若疯癫。
“滚开!你们这些长舌妇!我知道你们背地里都看不起我!都想看我笑话!”她歇斯底里地对着空气怒吼,指着那些惊愕茫然的贵妇们,“你!克扣货款的是你弟弟!你!你丈夫在外面养了三个情妇!还有你!你女儿根本不是贵族血脉!”
她将那些深埋心底、通过木龄珊能力窥探到的、属于这些贵妇们最不堪、最想掩盖的隐私,如同倒垃圾般疯狂地倾泻而出!
死寂。
茶话会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荡然无存。所有贵妇的脸色都变了,从惊愕转为震惊,再从震惊化为铁青和极致的愤怒!那些被当众揭穿的隐秘,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们脸上!
“白莲!你疯了!”伯爵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声音尖利。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侯爵夫人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
“保安!快来人!把这个疯女人赶出去!”主办茶话会的公爵夫人厉声喝道,眼中满是厌恶。
白莲依旧沉浸在她被扭曲的恐怖世界里,对着空气嘶吼、谩骂、揭露,涕泪横流,仪态尽失,如同市井泼妇。当两名强壮的侍者上前试图架住她时,她更是疯狂地踢打挣扎,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滚开!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木家的主母!我女儿…我女儿能控制你们!让你们都去死!”她口不择言,连木龄珊那讳莫如深的能力都喊了出来。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贵族的怒火和忌惮。
“控制?她果然知道!”
“木家…好一个木家!竟敢用这种邪术!”
“把她丢出去!立刻!马上!从此以后,帝都所有上流场所,禁止白莲和木家的人踏入半步!”
在一片鄙夷、愤怒、如同看垃圾般的目光中,曾经风光无限、左右逢源的木家主母白莲,被像拖死狗一样,尖叫哭嚎着拖出了茶话会的大门,狼狈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台阶上。精心维持了半生的完美形象、苦心经营的人脉网络,在这一刻,伴随着她疯狂的呓语和揭露,彻底崩塌殆尽。她蜷缩在台阶上,看着周围指指点点、充满厌恶与恐惧的人群,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整个世界唾弃的冰冷寒意。而脑中那无数充满恶意的“声音”,依旧在疯狂叫嚣,永不停歇。
***
又过半月,帝都魔法学院一年一度的“星辉大典”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帷幕。这是年轻法师们崭露头角、权贵们甄选人才、各方势力展示肌肉的盛大舞台。作为木家全力支持、并在木龄珊“能力”暗中加持下迅速崛起的“新星”,秦枫无疑是这次大典最受关注的焦点之一。他将代表学院,在中央演武场进行一场高阶风系魔法“千刃风暴”的展示,这被视作他踏入帝都顶级法师圈子的敲门砖。
巨大的环形演武场座无虚席。高台上,木宏远作为重要赞助商,与学院院长、几位宫廷大法师并排而坐,脸上带着矜持的骄傲。白莲也强撑着出席,只是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涣散,不复往日光彩,周围人对她隐隐的疏离让她如坐针毡。
秦枫一身剪裁合体的湛蓝色法师袍,衬得他身姿挺拔,意气风发。他走到演武场中央,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或期待、或嫉妒、或审视的目光,心中豪情万丈。只要顺利完成这次展示,他秦枫的名字,就将真正在帝都站稳脚跟!至于木龄珊…那个被榨干最后价值、又成了灾星、被家族厌弃的废物女人,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镶嵌着名贵风系晶石的法杖,闭目凝神,开始调动体内魔力,口中吟唱起古老而繁复的咒文。
风声渐起,气流在他周身盘旋,卷起衣袍。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那么符合预期。
高台上,木宏远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笑容。白莲也勉强扯了扯嘴角。
然而,就在秦枫法杖高举,魔力即将达到顶峰、千刃风暴即将成型的那个临界点——
嗡!
又是一股熟悉而冰冷的、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精神波动,如同最阴险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秦枫正在全力运转的魔力核心!
秦枫脸上的自信瞬间凝固!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虚弱感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支撑他魔力的根基被瞬间抽空!他感觉自己的魔力回路像是被冻僵的河流,运转变得无比艰涩、凝滞,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逆流、紊乱!
“不…怎么回事?!”他惊恐地试图稳住魔力,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吟唱声变得断断续续,高亢的法咒变得干涩扭曲。
更可怕的是,他眼中看到的景象,开始发生恐怖的变化!
周围观众席上那些期待、崇拜的目光,在他眼中骤然扭曲!变成了无数双充满鄙夷、嘲弄、如同看小丑般的眼睛!那些窃窃私语,在他耳中放大、变形,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充满恶意的哄笑和唾骂!
“看啊!这就是那个靠女人上位的废物!”
“木家的一条狗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天才?”
“魔力这么不稳?怕不是靠吃药堆出来的吧?”
“听说他为了巴结木家,连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都抛弃了?人渣!”
“闭嘴!都给我闭嘴!”秦枫在心底疯狂嘶吼,精神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幻境反噬搅得大乱!他拼命想集中精神完成魔法,可那些扭曲的画面和声音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的感知,将他拖入恐惧和愤怒的深渊!
他体内本就因外力强行拔高而根基不稳的魔力,在主人心神剧震之下,终于彻底失控!
“噗——!”
一声沉闷的爆响从秦枫体内传来!他脸色瞬间由涨红转为死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手中法杖顶端那颗价值连城的风系晶石,“咔嚓”一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而本该在他精准控制下凝聚于高空、形成壮观风暴的狂暴风元素,此刻失去了束缚,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周身不到十米的范围内疯狂爆发!
“呜——轰!!!”
无数道混乱、锐利、毫无章法的风刃,如同失控的绞肉机,以秦枫为中心猛地炸开!碎石飞溅,坚硬的地面被犁出道道深痕!离得近的几座测试用的精金标靶瞬间被切割得七零八落!
观众席上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快!防护罩!”高台上的学院院长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数道强大的魔法护盾瞬间升起,挡住了四散飞溅的碎石和逸散的风刃余波。
而场中央,风暴平息后,只剩下一个直径数米的狼藉深坑。秦枫像一条死狗般躺在坑底,华丽的法师袍被自己的失控风刃撕成了褴褛的布条,浑身布满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他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天空,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羞辱而不停地抽搐,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哪里还有半分“明日之星”的风采?
死寂。演武场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震惊、后怕、以及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被这失控的魔法波及,鄙夷于这个所谓的“天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根基虚浮到连一次展示都会魔力反噬、自毁前程!
高台上,木宏远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铁青的震怒和一种被当众打脸的难堪!他猛地看向旁边失魂落魄的白莲,眼神凶狠得几乎要杀人!都是她!都是她当初力荐这个废物!白莲则被他看得浑身一颤,眼神更加涣散,口中喃喃着无人能听清的呓语。
秦枫,这个靠踩着木龄珊编织的虚幻阶梯爬上来的凤凰男,在帝都最耀眼的舞台上,被自己失控的魔力反噬,身败名裂,彻底沦为笑柄。
***
木家府邸的书房,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昂贵的魔力晶灯散发着冰冷的光。
木宏远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焦躁地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后来回踱步,昂贵的兽皮地毯被他踩踏得一片凌乱。他双眼布满血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完了!全完了!
白莲在贵族圈彻底臭了名声,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疯妇和长舌毒妇,所有夫人外交的渠道瞬间崩塌。木家信誉扫地!
秦枫那个废物,在星辉大典上丢尽了木家的脸面,成了整个帝都的笑话!之前靠他“天才”名头拉拢的投资和项目,纷纷告吹,甚至面临索赔!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木宏远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根基——遍布帝国的魔力晶石分销网络,出大事了!
短短几天内,十几个行省的核心分销点接连传来噩耗!那些仓库里堆积如山、标注着“上等火耀晶”、“极品冰魄玉”的货品,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徒有其表的废渣!魔力波动微弱得几乎为零!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干了它们所有的能量!
各地的合作商、买家拿着检测报告愤怒地上门,要求退货、赔偿!违约金如同天文数字!银行的催款函雪片般飞来!木家的资金链,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干的!”木宏远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书桌上,震得上面的水晶笔架嗡嗡作响。他赤红着眼,对着面前噤若寒蝉的几位心腹管事咆哮,“库房守卫都是死人吗?魔法禁制是纸糊的吗?!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家…家主…”一个管事哆哆嗦嗦地回话,脸色惨白,“守卫…守卫都说一切正常,没有外人闯入…魔法禁制…也…也毫无被触发或破坏的迹象…那些晶石…就像是…像是自己突然就…就没了能量…”
“放屁!”木宏远抓起桌上的一个厚重镇纸就砸了过去,“晶石自己会没能量?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管事们吓得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纤细、穿着素净旧衣裙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她站定在书房中央那片被晶灯照亮的光晕下。
木宏远暴躁的怒吼戛然而止。
书房内所有管事惊愕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少女身上。
木龄珊。
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白瘦削,宽大的旧衣裙显得空荡荡的。额角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像一道丑陋的印记。然而,她的眼神却彻底变了。不再是过去的怯懦、空洞或悲伤,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平静。平静之下,却翻滚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暗流。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暴怒的父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是你?”木宏远瞳孔骤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死死盯着木龄珊那双冰冷的眼睛,一个荒谬却又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那些晶石…是你搞的鬼?!”
管事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三小姐?那个一直被忽视、甚至被视为灾星的废物三小姐?怎么可能?
木龄珊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书房里奢华却冰冷的陈设,扫过那些代表着木家权力与财富的象征物,最后,重新落回木宏远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讽刺和一种掌握一切的冰冷嘲弄。
“虚假的繁荣…”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书房的压抑,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灵魂发颤的穿透力,“像泡沫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盆用昂贵魔力晶石碎片点缀、开得正艳的、据说能带来财运的“金玉满堂”魔植上。
“好看吗?”她轻声问,像是自言自语。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盆价值不菲的魔植,连同下面垫着的、镶嵌着细小魔力晶石的玉石盆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
娇艳欲滴的花朵和翠绿的叶片,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眨眼间枯萎、凋零、化作灰黑色的粉尘簌簌落下!那些点缀的晶石碎片,更是光芒尽失,变成了一堆暗淡无光的灰色石头!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没有任何魔力波动!没有任何施法痕迹!仿佛那盆植物和晶石,本就是一触即溃的幻影!
“啊——!”有管事忍不住发出短促的惊叫。
木宏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沉重的书桌上,支撑身体的手臂都在剧烈颤抖!他看着那盆瞬间化为飞灰的“金玉满堂”,如同看到了自己商业帝国的缩影!
“你…你…”他指着木龄珊,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你这个怪物…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木龄珊平静地看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这位曾将她视为工具、榨干她最后价值、又将她弃如敝履的父亲。她缓缓抬起手,指向窗外,指向木家府邸之外,那片象征着木家财富根基的、灯火通明的魔力晶石仓库群。
“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开始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
“轰隆——!!!”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从仓库群的方向接连传来!大地都在剧烈震颤!
紧接着,是无数人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哭喊声,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木家府邸!
“仓库!仓库塌了!”
“晶石!晶石全变成灰了!”
“快跑啊——!”
木宏远猛地扑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扯开厚重的窗帘!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同被最粗的冰锥贯穿了心脏,瞬间冻结!
只见远处那连绵成片、象征着木家财富与权势的巨型魔力晶石仓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顶天立地的巨手狠狠拍下!坚固的穹顶和墙壁如同纸糊的一般,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成片成片地坍塌、崩解!腾起的不是烟尘,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如同灰色大雪般的粉末!那是无数魔力晶石瞬间能量尽失、化为飞灰所形成的恐怖烟尘!
整个仓库区,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如同被投入了毁灭的熔炉,化为一片灰黑色的、死寂的废墟!只有那冲天的灰色烟尘,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曾经煊赫的商业帝国,在虚假繁荣的根基崩塌后,迎来了它彻底的末日!
“不——!!!”木宏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惨嚎,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死寂。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混乱喧嚣。
木龄珊静静地站在那片光晕下,冷眼旁观着木宏远的崩溃,如同欣赏一幅早已预见的画卷。她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和抽搐的父亲,也不再理会那些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管事。
她转过身,步履从容地走向书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里面那片象征旧日枷锁彻底崩毁的狼藉与绝望。
***
穿过一片混乱、尖叫四起、如同末日降临的木家府邸,木龄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仆人们惊恐地奔逃,护卫们茫然无措,倒塌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无人注意到这个走向偏僻角落、废弃人偶工坊的纤细身影。
推开那扇布满灰尘、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混合着陈旧木料与魔力溶剂的气息扑面而来。工坊内光线昏暗,杂物堆积,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中央那片清理出来的空地上,一个身影静静地站立着。
李玉珏。
他不再是散落的残骸,身躯已重新凝聚,由暗淡的沉阴木和断裂后又被强行接续、留下狰狞痕迹的秘银经络构成,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坚韧。只是那曾经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的窟窿,另一只镶嵌的星眸也黯淡无光。唯有他赤裸的胸膛正中央,那个繁复妖异的荆棘魔纹印记,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暗红的光泽,成为这具残破躯壳上唯一的力量核心和生机的象征。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伤痕累累的守护雕像。在木龄珊踏入的瞬间,他那只完好的、黯淡的星眸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空洞的视线似乎“聚焦”在了她的身上。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链接通过两人胸口的荆棘魔纹瞬间贯通。
木龄珊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抚上李玉珏冰冷胸膛上那个凸起的魔纹印记。指尖传来的,是契约烙印的微烫,以及一种血脉相连、灵魂相系的沉重感。
“结束了。”她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工坊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疲惫。结束了,那些虚假的爱,那些利用与背叛,那座建立在谎言与榨取之上的华丽囚笼。
李玉珏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只完好的眼睛,依旧“注视”着她,空洞,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契约深处的专注。
木龄珊收回手,不再看他。她走到工坊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箱前,拂去尘土,打开。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套衣物——样式简洁利落的深灰色旅行者斗篷,耐磨的皮制长裤和靴子,还有几件素色的换洗衣物。这是她很久以前,在某个被忽视的生日,用自己偷偷攒下的微薄零花钱置办的,是她为自己编织的、逃离这个冰冷牢笼的虚幻美梦之一。
如今,这梦有了实现的可能。
她脱下身上那件代表着木家三小姐身份的、早已陈旧不合身的累赘衣裙,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苍白瘦削的身体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胸口心脏位置,那个与李玉珏身上一模一样的荆棘魔纹印记清晰可见,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
她换上那套深灰色的斗篷和衣物,布料粗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自由气息。她将斗篷的兜帽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额角那道伤疤。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依旧沉默矗立的李玉珏面前,伸出手,掌心向上。
没有言语。
李玉珏那只完好的、黯淡的星眸,静静地看着她伸出的手。几秒钟后,他那由沉阴木和秘银构成的手臂,带着一种略显僵硬却无比坚定的动作,缓缓抬起,将他冰冷、沉重、布满裂痕的金属手掌,轻轻放在了木龄珊温热柔软的掌心之上。
冰冷的触感传来,沉重而真实。这不再是虚假的幻象,而是以血与魂为代价换来的、最残酷也最真实的契约羁绊。
木龄珊握紧了那只冰冷的手。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她无数痛苦与最终觉醒的废墟工坊,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推开那扇通往外面混乱世界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木家府邸的末日景象仍在继续。冲天的灰色烟尘遮蔽了天空,哭喊声、倒塌声不绝于耳。华丽的建筑在虚假繁荣崩塌后,显露出衰败腐朽的内里。
木龄珊拉着她伤痕累累的人偶,如同两个从地狱归来的幽灵,脚步平稳地穿过这片崩塌的废墟。燃烧的火焰映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断壁残垣上投下长长的、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冰冷而决绝。
她们走过主宅前方那片曾经象征着家族荣耀的、此刻已遍地狼藉的花园。一个身影匍匐在焦黑的泥土和破碎的瓦砾间,挡住了去路。
是木宏远。他挣扎着从昏迷中醒来,挣扎着爬到门边,华贵的衣袍沾满泥土和血污,曾经威严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灰败的绝望和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疯狂。他看到木龄珊,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光亮,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死死抓住了木龄珊斗篷的下摆。
“珊珊…珊珊!我的女儿!”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哀求,“救救木家!救救爸爸!我知道错了!爸爸错了!以前都是爸爸糊涂!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该死!”他一边哭嚎着,一边用另一只手狠狠抽打着自己的脸,发出啪啪的响声,试图博取最后一丝怜悯。
“只有你能救木家!你的能力…对!你的能力!你再帮爸爸一次!最后一次!让那些债主‘相信’我们还有魔力晶石!让那些合作商‘喜欢’我们!求你了珊珊!爸爸给你跪下!木家不能倒啊!”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跪倒,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木龄珊的脚步停了下来。
兜帽的阴影下,她的脸看不真切。
她微微低下头,冰冷的目光如同看一只肮脏的蝼蚁,落在木宏远那张因恐惧和哀求而扭曲变形的脸上。那曾经令她敬畏、让她渴望得到一丝认可的父亲,此刻卑微地匍匐在她脚下,抓着她斗篷的手沾满了泥泞和他自己的血。
多么讽刺。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
木宏远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以为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然而,木龄珊只是伸出手,冰冷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极其用力地,掰开了木宏远死死抓住她斗篷的、肮脏的手指。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彻底割裂的决绝。
木宏远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更深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珊珊…你…”
木龄珊直起身,重新拉起兜帽的阴影,彻底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她没有再看地上那个崩溃哀嚎的男人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块碍路的、需要被踢开的石头。
她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冰冷得如同极地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木宏远的耳中,也传入这片崩塌的废墟:
“木家?”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冷漠,“与我何干?”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拉着身旁沉默的人偶,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从木宏远瘫软的身体旁跨了过去。
一步,踏出了这个名为“家”的废墟。
一步,踏入了外面那片未知的、却只属于她自己的天地。
身后,是木宏远彻底崩溃的、如同野兽般的绝望嘶嚎,以及整个木家府邸在虚假繁荣崩塌后发出的、最后的哀鸣。
前方,夜色渐沉,通往帝都之外的道路在烟尘与火光中若隐若现。
木龄珊紧了紧握着那只冰冷金属手掌的力道,步伐没有丝毫迟疑。
“李玉珏,”她的声音很低,只有身侧的人偶能够听清,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只为自己而活的坚定,“走了。”
人偶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她轻却坚定的步伐,在废墟的边缘响起,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帝都喧嚣的夜色与未散的烟尘之中。
废墟之上,唯有崩塌的余烬,在夜风中呜咽盘旋,祭奠着那个用虚假编织、终被真实之火焚尽的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