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着在深夜静静等候列车的陌生人,明白自己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这个空旷的大厅,寻一个角落,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
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感受着座下硬邦邦的金属座椅,莫名地想起那些年,陪我度过黑夜的存在于遥远过去的床。
1.
那一年,小小的我或许连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世界都存在于虚无的黑暗,我仿佛置身在世界中央,没有拘束的思维可以无限遨游。
但是,手心的触感却告诉我,我真实地存在着,在一个莫名柔软温暖的所在。
那是一张床,四四方方的木块神奇地镶嵌在一起,在前人的精心设计下组成我所在的小小世界。
身下,是单薄的床单,隐隐地透出下方稀疏的条形木块,不管它是多么简陋,这就是我小时候的乐园。
在这里,我开心地聚集小伙伴们一起,打扑克,下象棋,玩那年火热的大富翁。在这片领土,我仿佛是一个王。于是,每一个在这片区域的人就好像是我大发慈悲让他们有机会在这里找到快乐。
大模大样地雄踞在靠着墙的那一方,自信地挥斥方遒,指点心中的大好河山。激动时,我更是雀跃不止,带得整个床跟着吱吱作响,这时拿起锤子,对准连接处使劲两下,看着在自己的作用下再次严丝合缝,整个人就特别欢喜。
2.
学校,是我的第二张床,在我人生最最美好的时候,脑子里留下了那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张布满斑驳痕迹的双层床。
冰冷的寝室总是散发着沁人的寒气。最初,为了图方便,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门边的下铺,每当看到头顶的棕毛垫,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好像看到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灰尘不知不觉洒满我的全身,深入我的毛孔,没有衣物遮盖的手臂用忍不住紧绷。
后来终于换到上铺,每次上下扶梯时总是轻手轻脚,深怕打扰了床下的好友,赤裸的脚板踩在没有热量的铁管上,大片的冰冷刺入脚心。
有段时间突逢大雨,简陋的板材房挡不住无孔不入的狂暴雨水,在外面混杂着冰雹的大雨打击着房顶的时候。天花板却无声无息间也下起雨来。半夜惊醒,看着脚边被条上的大片水渍和卧室里的水漫金山,漫漫长夜里,众人无心睡眠。
毕业就在这多变的住宿生活中突然出现,那一晚,我们欢呼,疯狂。手里挥舞着不知道是用来洗脸还是洗脚的水盆,装满了不羁放纵的青春,肆意挥洒在鬼嚎的室友身上,也洒在静悄悄的床上。
3.
疯狂之后的,是一个个孤单身影的各奔东西。我难得地找到一份出差极多的工作,一时间开心不已,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去不同的地方玩一玩,看一看。
在那个炙热的夏天,背上胡乱准备的生活用品,跟着电话里前辈的之路,只为找到一家实惠又方便的旅社。
电视剧里金碧辉煌大酒店注定与我无缘,便宜得惊人的45元一天的小店,就是我出发后的第一个落脚点,让人安心的是,至少它的床单还是白的,上面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第一次出差,就正好遇上520的情人节,忍受不了老房间里那台旧电视嘈杂的声音,一个人去到那个小县城最热闹的广场,看着来来往往或亲密,或孤单的身影。
第一次感受到身为一个人,一个默默无闻到没有人问津的个体所该有的激动。
那晚之后,熟悉一个人,熟悉走马观花地经过陌生的城,记得每一座城最最繁华的广场所在,记得散布在大街小巷间的小小旅馆洗漱台上留下的杂乱无章。
孤独的人却已经学会了,在陌生的地方,要仔细检查自己的心是否锁好。
4.
当初的我以为,我将一辈子睡在那张会唱歌的床上。
可惜的是,那个墙上总是落下莫名的白灰,那个总是在冬天冒出红薯和土豆香气的小屋,终究离我越来越远。
后来的我,睡过了新房子里独属于我的柔软大床,也睡过那无人认识,远离家长的城市里一个小小宿舍里,没有床单的稀疏的铁条。
或许,将来的我还有机会睡那路边冰冷的石板和公园黑暗里落寞的长椅。
但我知道,我最终,却还是会睡在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块组成的小小世界。静静地躺在里面,闭上疲惫的双眼,随着整个世界一起,被送入火焰中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