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家里开了一家门市店,主要商品是灯饰,也卖一些水暖器材。
昨天七姨有些事情要外出,托我去帮她看一会儿那个门店。七姨人对我很好,人也很和善,再加上我当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做,就答应她了。
本来我是坐在里面的桌子旁边准备看书的,但是我太困了,就放弃看书开始听音乐了。再后来,听音乐也不能帮我提神了,正了正身子,想要打起精神。这时,门外走过的一打扮时髦的女孩儿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穿着一条湖绿色的九分裤,浅黄色的带着燕尾弧度的棉质上衣,湖蓝色带着蝴蝶结的有浅跟的淑女鞋。看起来很成熟,除去个子小之外,看不出来究竟是个成年人还是个在念书的孩子,根本判断不出来她多大。因为我不常来七姨的店里,所以这女孩儿是谁我并不清楚。只是她这样来来去去的走,我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奇怪,除了鞋子着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刺耳外,其他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妥。门外飞驰的按着喇叭的车辆在制造着噪音,于是我将音乐播放器的音量调至刚好可以盖过这些噪音又可以听清楚在唱着什么的那个程度,对于门外所发生的一切与我不相干的事情,也就没有太在意了。
没一会儿,这女孩儿又从门前走过,不过这次就在门的右侧不走了,手里拿着一部智能手机,上上下下地晃着,好像在找信号最好的方位。我明白了,她好像是在连隔壁的WiFi,碍于跟她不熟,也就没有跟她搭话。
还是觉得困,门外时不时走过一些车辆还有行人,还有旁边的门店发出的各样东西绊倒的声音让我没了困意。七姨门外还摆着部分样品,再加上一直坐在里面我也觉得很无趣,就干脆坐在门口了。刚刚那个来来去去行走的女孩儿还是没有安分下来,不过现在跟她距离不是那样远了,我可以比较清楚得看到她的样子了。真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啊,那张脸是那样稚嫩,应该年纪不大,最起码是没开始念高中的孩子。我想着这年龄差距不算很大(?你以为你还小吗?),或许我们可以聊一聊,想着下一次从门前走过就叫住她跟她聊聊天。
机会还没等来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小车自西向东停至隔壁门店前,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从驾驶的后座那个位置取出一个木匣子,关上了车门。刚刚来来回回的那个女孩儿迎上去,去了驾驶位置摸索着什么,就那样开着车门挡在那里,不肯关上车门离开那里。中年男子说:“走啊,跟我一起回去,走吧,爷爷还等着”。“大概是一对父女”,我心里这样想着。看那男子的年纪,很容易证实我之前粗浅的判断,果然是个不太大的小妹妹啊,只是那穿着,总觉得有点违和,跟那个年纪的孩子的应有的样子不太搭。小姑娘并不挪步,更没有关上车门,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那中年男子说;“走吧,我一会儿还有事,爷爷还在等着”,小姑娘还是没动,男子说:“走吧,跟我去那边(应该是爷爷那里),我今晚有事,就不回来了”,女儿又对着爸爸嗫嚅着什么,爸爸开口了:“那不行,你明天不上学吗?你明天还要上学”。大概是明白了爸爸没有在跟她开玩笑,爸爸不能带着她,晚上也确实是不会回家了,还是关上了车门,跟爸爸走了。
不到一刻钟的样子,男子还有小姑娘回到了那家门店。父亲打开车门,启动了汽车,没驶出5米远,小姑娘在后边追着车向那个方向招手,但没有直接追上爸爸的车,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喊着“爸爸,再见”,爸爸大概是听到了女儿的告别,将车停下,回过头向着女儿所在的方向招手,说“再见,再见”。女儿的脚步并没有止住,还是向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前进了几步,望着爸爸的车汇入到车流,怅有所思,还有哭过的留下的浅浅的痕迹,嘴角是瘪着的,写满了委屈与不舍。
小姑娘回到了她家所在的门店,还是朝着爸爸远去的那个方向,边哭边用手抹眼睛。
看到这样一副情景,心里真不是滋味。爸爸因为自己的事情,要跟女儿分离,女儿还没有多大,要经历这样的痛苦。我也欣慰,爸爸在听到女儿的告别声时并没有出现那种电视里常常出现的场景---加大油门奔驰而去,而是停下来,回过头向着女儿的方向向女儿挥手告别,认真地说着再见。我想,如果长大后的女儿忆起今天这一刻,是欣慰居多还是怨怪居多呢?因着我并没有很深刻的体验的缘故,我不便多猜想。但是,在某一刻,想起父亲停下的车,向她挥手告别的场景,内心怎么也会涌起一丝甜蜜的感觉吧。这一丝或许在她生命里少有的甜蜜,日后或许能成为她身处困境时的力量源泉啊。
从父女的言行举止来看,女儿对爸爸很是依赖,对于爸爸的离开是满满的不舍与无奈,也可以看出,爸爸跟女儿关系也还很不错。看到这样的场景的我,多么想去抱抱她,安慰一下这个小妹妹,逗她开心,或者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暂时遗忘刚才所经历的痛苦,哪怕是延时体验也好。
但是,我也只能心里想想罢了,并没有付诸行动。对她而言,我是一个陌生人,偶尔才出现在这家门店里的新面孔,或多或少会产生距离感。我也不知道,我心里的那点捉襟见肘的安慰,对她是否奏效,会不会因为安慰的话语与父亲告别的悲伤形成鲜明对比,反而勾起对父亲的思念让这份悲伤放大;也不敢就这样贸然闯入她的世界,我怕她刚好跟陌生人亲密一点我这个陌生人又得离开,不能陪伴,怕她好不容易对这个世界重新建立的一点好感被我生生割裂,,这样对她来说更残忍;又或许……
我已不忍心再做任何假设,也顿时觉得一切安慰与父亲真切实际的陪伴相比都显苍白无力。念及此,手指不受控制地抓住自己的胳膊,似是要掐出一块淤青来,这份痛感不知是否被悲伤的情绪所感染,竟然这样迟滞。
耳朵被窗外飞驰的车辆以及喇叭声和混杂着音乐播放器里传出的嘶吼声充斥着,眼里没有了神采,思绪也放飞了,心空空的,好像缺失了什么一样。
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七姨就回来了。我问她,那边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她们家做什么的。七姨说,那是那边房东家的孙女,家里条件很不错。我说,那小孩儿那么小,怎么穿着那种样式的鞋子,小孩子还没有完全发育好,那种鞋子会不会对脚不太好。然后又跟七姨描述了我看到的情景。
七姨叹了口气,说:“她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她爸爸经常不在家”,“她妈妈呢”,七姨不做声了,“是走了还是已经不在了?”问出这个问题,我觉得自己好残忍,无异于揭人伤疤。“不在了,她妈妈因为她爸爸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导致家庭不和,她妈妈特别怄气,受不了这份屈辱,喝药走了”,心突然紧抽了一下,难怪她对爸爸那么依赖与不舍,她没有妈妈了啊。
孩子对母亲有着天然的依赖感,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当然啊,每一个孩子来到这世上之前,都住在妈妈的子宫里,长达十个月之久。母亲与孩子的这份联结,自生命来到这世上之前已经开始了。再者,跟爷爷奶奶即使再亲,某些教育与情感的重任是担当不了的,一是因为隔着一代,思想观念难以跟上时代变化,在学校里,与老师、同学的相处需要正确的引导,家长会,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表彰大会等各样活动需要父母的参与,而大多数老人是应付不了以上的各种场合的,偶尔代劳可以,长期肯定不可取。再加上爸爸常常不在家,妈妈又走了,情感方面肯定是缺失的,家里条件再好,物质方面再丰厚,但有的东西却不是物质生活能够掩盖能够替换得了的。
一棵小树苗,要经历风吹雨打,才能独当一面成为参天大树,中间必然要经历各样磨砺。树苗缺水还可以勤加浇灌,等其长出细密的根了可以自发往土地里延伸了了可以汲取大地的养分了便不用对它多加管理了;长歪了还可以借助外力使其正向生长,无用的枝叶太多还可以修修剪剪,保证养分供应在主干的生长上而非在枝叶上耗费太多。每一个孩子都像是一棵小树苗,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的参与,在任其自然生长的同时,也需要外界的一切力量帮助他成长为最理想的样子。但是很显然,这个小妹妹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我也不敢设想,如果有对其成长不利的外力作用影响她,她的未来会怎样?这是伴随其一生的漫长的长大的过程,她会长成什么样,完全不可预期。
但是啊,我还是希望小妹妹能够茁壮成长,也寄希望于她的同学老师能够报以最大的善意来对待她,希望他们能够陪伴着她,然后一起成长。这世界这么大,也有许许多多的美好,我希望她可以去感受这个世界啊,所有的好与坏,都是走过之后回头看才能够得出结论难道不是吗?小妹妹啊,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跟我讲讲你眼里的世界的样子,如果我有那份荣幸可以作为你的倾听者,我一定在所不辞。
我真心希望你健康成长啊。
只是生活里的一个小片段,为什么会这样有感触呢?她这样的孩子,长期得不到足够的关爱,家庭教育的缺失或者错位,真的可能会影响她的一生。她与那些见诸报端的农村留守儿童没什么两样,除了物质生活要丰盈一些,但换个角度想,也许,状况要差很多吧,毕竟,她的妈妈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三年前对流动儿童与留守儿童的那点印象还历历在目,在还没有完全了解他们的时候就匆匆离开,回到我本来运行的那个轨道,自此,再没有深入细致地去了解过他们。其间,应该也是有间接帮助过他们的,但那点帮助与他们所经受的一切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到可以忽略不计了,在这里这样粗鄙地进行对比,让我觉得惭愧不已,我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能这样?
我们也曾是个孩子,我们被关心与爱护,让我们得以成长为今日的我们。如今,我们不再是孩子,我们所承载下来的所有精华部分,难道不应该传承给我们的后代吗?当然应该,并且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希望包括我在内的青年一代,都能肩负起这个责任来。因为终有一天啊,他们也会有如我们今天一样的使命。
我坐在桌前,细细摩挲我的额头,我的眉眼,想要舒缓我的情绪,没一会儿我的眼睛酸涩起来,怎么了呢,大概,是今晚切了洋葱的手没洗净吧。
始于2018年5月2日,完成于2018年5月3日凌晨01:52
原创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海阔凭鱼跃呀”(HaoKuoPingYuYueYa)。欢迎转载,转载请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