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探家（六）

陈清水带着一家人回家，一路无话。

马车来到村头已经天黑，进村木吊桥已经拉起。这是泉洼村的规矩，天一擦黑吊桥必须拉起，生人不准进村。本村的人要过桥必须打暗号。陈清水知道暗号，他跳下车来到桥头使劲吹了两声口哨，很快一位老者出现在木桥的另一端，老人很快放下吊桥让陈清水一行赶车进村。

马车走过木桥，李昌云叫停马车。她跳下车来，吩咐陈清水拉起吊桥，然后走到老者面前，问：“老杨叔，我是李昌云，你老身子一向可好？”

这个被叫做老杨叔的人其实也不是多老，才五十多岁，因家贫没有讨上老婆，光棍一条。他与李昌云家是亲戚，李昌云没逃亡之前时常给他一些照顾，所以两家关系很好。

老杨看到李昌云心情很激动，他走到李昌云面前说：“孩子，你可回来了，我一直很担心你呀。你的命大，你逃过了一劫，真是万幸。你这几个月在外过得可好？没出什么岔子吧？”

李昌云说：“还好，没出什么岔子。我从娘家逃亡带着两个孩子去投奔我兄弟去了，在他那里过得很好，很安全，挺不错。”

老杨头说：“那敢情好。”说完又转向了陈清水，由于天黑了老杨头看不清面相便走到陈清水面前仔细看了看，然后说：“这是骡子吧？长成大人了，走时还是个小孩子呢，今天长得五大三粗了，才走几年呀，变化得真快。孩子，你不是参军去了吗？怎么今天和你妈一块回来的呀？”

陈清水听后便简明扼要地把情况向老人介绍了一遍，然后说：“爷爷，你老进屋去吧，外面风大，我们这就回家去。”

“好好，我这就进屋，你们快回家吧！”老杨头说。

很快陈清水陪着母亲一行人回到家里，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漆黑一片。李昌云走到屋门口摸索着从墙缝里取出钥匙打开了屋门。屋子里顿时传出一股浓重的霉味。

陈清水说：“妈，这才几个月没进家呀，屋里的东西就发霉了？如果一两年不进家说不定房子也会出毛病。”

“可不是嘛！没人住房子就是毁得快，没有人屋子里就没有生气，阳气不旺，连木料都发霉。先不说这些，孩子们，你们谁身上带火石了吗？拿出来把灯点亮，这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不行呀！”

“没有谁带。”人们同时回答。

就在这时后院邻居杨大嫂走过来了，她在家听到了李昌云家有人说话便赶紧走过来看看，来到门口正好听到李昌云询问孩子们打火石的事，便接口说：“我带来了，我听见你们家来人了，估计是你们娘几个回来了，便过来看看。天黑了肯定得点灯，我觉得你们身上不一定带着火，所以我随手拿来了打火石。”

陈清水说：“大娘，谢谢你老人家。远亲不如近邻，一点不假，今天就是个例证。亲戚再好不在眼前有事也帮不上忙，就是不如邻居，邻居挨得近，有事能随时帮上手。”

杨大妈听到说话的人是骡子，大吃一惊，她说：“这不是骡子吗？你啥时候回来的，孩子？”

“刚来嘛，回家探家，两三年没回家了，挺想念的。大妈，你这几年过得也很好吧？身子骨还很硬朗吧？”

“好好，过得还好，身子骨也很硬朗。咱家不是解放了吗？日子好过多了，有地种了，不挨饿了，各样都好。”大娘说。

陈清水点亮了油灯，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李昌云和花花开始收拾屋子，忙着拾掇床铺。

杨大娘拉过李昌云说：“昌云，我看外面还有外人，你就先别拾掇了，赶紧跟我家去提壶开水来招待客人，你现烧也来不及，天怪凉的，都喝碗热水暖暖身子。”

花花说：“大妈，我跟你提水去。”

“也行，你就跟我来吧。”大娘说。

大娘说完与花花二人一起走出院子。这时陈清水从屋里走出来，他把小赵叫过来说：“小赵，去帮着马夫大哥把马车解了，把马牵到院子里来，让大哥进屋喝水。”

“好的。”小赵答应着走出大门。

陈清水也跟过来了，他来到马夫面前说：“大哥，辛苦你了，快进家喝口水去。我让小赵把马牵到院子里就是。”

马夫早就看出陈清水家里并不宽绰，睡觉肯定没地儿，便说：“陈镇长，我就不打扰了，趁着天还不太晚我就回去吧。”

陈清水一听马夫要回去，坚决不同意，说：“那可不行，说什么今天也不能回去，七八十里路，天上又没月亮，路上又不安全，可不能走。你是看着我家没地方住是吧？这不打紧，咱们今晚都不睡觉，一块坐着说话就是，谁要困很了就打个盹儿，歪一会儿，一定等到明天才能走，决不冒险赶夜路。赶夜路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后悔就晚了。领导要抱怨起我来，我怎么解释？就说我不让走他非走不可？留也留不住？那不叫话。走走，快回家，我小妹已经提热水来了，进屋喝水去。”

马夫听了陈清水的话说得有理就不再坚持走，便跟着陈清水一块走进屋里。院子里小赵也把马匹拴好，然后又在院墙四周薅了一抱干草放到马槽里，接着也走进屋里。

陈清水点着了一盆炭火，几个人围在一起一边喝水，一边聊天，开始熬夜打发时光，直到东方泛白。这一夜李昌云也没有睡觉，一直陪着几个年轻人熬到天明。

马夫走出屋去看看天已经笼明，他便很快套好了马车，然后辞别陈清水一家人踏上回家之路。

再说陈清水，他送走客人回到家里告诉妈妈说：“妈，一会儿吃过饭你陪我去腊月家一趟，我去看望两位老人，并安慰安慰他俩。前段时间李猴子回家了，可能只顾忙自家的事情，没有好好地陪两位老人坐坐，说说话。这回我去，好好向两位老人做做解释，安慰两位老人一番。”

“行！那我就做饭去，吃过饭我们娘俩一块去。”李昌云说。

饭好做得很，没有两菜一汤，不用蒸不用炒，更没有鱼肉，有的只是李昌云从凫山县带来的十几斤地瓜面和半布袋玉米碴子，另外还有十几根腌制的红萝卜，仅此而已。这就是李昌云家的伙食，就是这样的饭食在当时也算是很好的了。

李昌云烧好了一锅玉米碴子，然后切了一碟咸萝卜，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吃过饭陈清水有母亲陪伴来到腊月家。此刻腊月父亲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看到李昌云及儿子陈清水来到家下感到一阵惊奇，他立刻站起身来说：“昌云，你可回来了，我和你嫂子昨天还念叨你呢，说是咱家乡已经解放了，如果你在外面不出现三长两短很快就会回家来的，这不，真的回来了。太好了！”说到这里他又转向陈清水，他把陈清水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问，“他婶子，这个是大孩子骡子吧？我都不敢认了，长成大人了，走时还是个小孩子，人变化真快呀！”

陈清水走过来抓住腊月父亲的手说：“伯父，我是骡子。你二老还好吧？”

腊月父亲说：“好，我的身子骨还好。只是你大妈她的身子不咋样，经常生毛病。这不，昨天又发烧，今天还没有起床，还躺着呢！”

“怎么啦？又生什么病了？”李昌云问。

“谁知道呢？经常的，说是浑身发酸，没劲，头也昏昏沉沉，没精神。”腊月爸说。

“那我去看看，大妈身子一直不是多硬朗。现在天凉了，更得注意点，别再着凉！”陈清水说。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屋里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