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这是《渴望》中,开头就唱的一句,情调绵长,深邃忧伤,总有往事不堪回首,世事无常,原卿常在。
离别是明媚的忧伤,欲说还休,唯有泪千行。车站是你背起行囊,远踏的地方,我的眼睛是你离别的背影,串串成行。那一年,你走了,你走到没有故乡,没有我的地方,青梅竹马成了天涯海角的守望。
你在远方还好吗?
你落足的地方,是另一个风花雪月的地方。不久,你成了别人的新郎。再不久,你成了别人的父亲。仅仅这样,作为你的青梅竹马,我想我是会祝福你的。
事实上,你在远方并不好。
你爱人家是有钱的富贵之家,你爱人是高干的女儿,你成了家之后,便是我们说的小白脸儿。可是你真的爱她,哪怕是受尽委屈!
突然的一天,你那可爱的娇妻满身酒味儿的回到家,嘴里念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你想必是又想起远方的她了吧。
诚实,善良,不漂亮,但也不丑的她。
每次你耕地回来,她总是做好了饭菜等你吃,为你准备好热水,等你洗,甚至你身上穿的破衣服都是她帮你缝的,你的鞋,你的裤,都是她缝的,还有家里的家务事,也是她做的。
可就是这样的她,你厌烦,你充满疲倦,你说她不懂什么维也纳的歌曲,不懂什么是苏格拉底,不懂什么是爱情,你说她满脑子都是农村人种地的思想,不懂的攀龙附凤的伪装……
你离开。
你来到你梦想的地方,你想当官,当大官。你有才华,你有魄力,你可以。你娶了你的娇妻,当了你的大官,可是在你听到你妻子的口中喊着别人的名字时,你做何感想?
这些年,你收拾家,你做饭洗衣,无一不干,你上班,你挣钱,你忙里忙外,操碎了心,有没有一刻,突然就醒悟了,自己做了多么可笑的选择?
你发呆,你呆坐在沙发上,想。想她的温柔善良,想她做的玉米面窝窝头,想她把你的裤子上的大洞补好,又想她给你准备好的热水……
还记得村里的二狗子吗?
二狗子,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他总是嫉妒我对你好,总是偷了玉米过来让我煮,煮熟了我就全部给了你。他翻过我家墙头,连夜背起发高烧的我往十里地外的县城走,一夜,一天,救了我的命。
二狗子找了一个会写字的老师傅,我俩试着给你写信,写了没多少,但是又想起,没处寄,悻悻作罢。二狗子在赶集的时候还进县城买了一个大皮包送给我,可大了,能装下被褥呢,我寻思着那天我也坐车去找你。
二狗子后来和隔壁村的张三打架,不幸上天堂了。二狗子那天想给我买件新毛衣,去隔壁张三家借了一辆摩托车,张三说二狗子,只要二狗子带他见见我,摩托车就归他。二狗子后来不借了,走了,没想到张三不肯做罢,两人打了起来,急红了眼,张三用板砖拍了二狗子的脑袋,我到的时候,血流了一地,二狗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虽然,我们三个都是孤儿,我们都靠着种二亩地,拾荒维生,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彼此离开过谁,直到你走了远方,他去了天堂,世界就剩下我在守望。
我是多么的后悔,二狗子生前,送给我的大皮包,我想去找你,我没有给二狗子做过饭,没有煮出玉米分给他,没有给他提过一旦水,也没有说过一句谢谢的话。
二狗子,救我的命,舍我的情,二狗子,他去了天堂,我甚至没能来得及给他穿好衣裳。
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二狗子死了之后,我在村里再没有人给我送吃的,弄喝的,我也想,背着那个仅有的包,找你。
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当我得知你是别人的男人,别人的父亲,我只想告诉你,祝你幸福,这四个字,可就是,你,迟迟不认得我,装作,从来不认得我。这就是你向往的远方。没有故乡,没有我的远方。
我走了,我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人大多善良,我想留下来,拾荒。
拾荒,拾荒,拾荒。每天我有了自己做的事,每天拿着拾荒换来的钱看那些我不懂的字,一个一个,我终于不再是你口中的农村人。虽然,我只是拾荒。
悠悠岁月,我的孙女儿今天结婚,她们高调的亲吻,热情的眼神,不禁让我想起,爱情。
我的丈夫是一名军人,我在拾荒的途中捡到了一个男人丢失的皮包,我就在那里等着这个男人来认领,后来,这个男人就成了我的丈夫,他不嫌弃我曾经的愚昧无知,也不说我拾荒的肮脏不堪。
爱情。爱情又一次光顾了我,我再没挣脱。
直到现在,我仍每天在大街上,拾荒。没有人知道我丈夫是军人,我儿子是局长,我有一个可爱的孙女,他们只见我,是一个拾荒的老人。
我的孙女常常问我,为什么衣食无忧,要什么有什么,我还要天天去拾荒?我告诉她,拾荒,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如果有一天我不拾荒了,那我一定是死了。因为拾荒的岁月中,我总想做那个不被你看成是一无是处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我心里,我仍是有一股劲,来证明自己,就像当年那样子在图书馆里看那些不懂的字一样。尽管没人要求我这么做。
二狗子,他是因为我而离开的。我也一直放不下。所以我拾荒,希望有一天,能再见见我的青梅竹马,和他说说话,说说当年我的不懂事,说说当年我的来不及。
一程又一程。拾荒路上,我已向二狗子说了我所有的话。希望得到他的原谅。
此时此刻,我仍想,见见你,老朋友。当年你拒而不见我,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如今,我们快老成了历史,你不想见见我吗?
我忽的看向窗外,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站着,拄着拐杖,泪流满面。原来是你。那台上站着的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原来就是你的孙子。
我靠在丈夫的肩上,泪水不停地流淌,在微微一笑之后,我想闭上眼睛。
时光终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