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中医与西医
作者: (美) 爱德华·胡美
出版社: 中华书局
副标题: 一位美国医生在华三十年
译者: 杜丽红
《中医与西医:一位美国医生在华三十年》是爱德华·胡美对自己接近三十年的旅中生活的记录。1905年至1927年,他在长沙办医、办学,经历了清末民国初的政治与社会巨变,作为创始人之一推动了湘雅医院与湘雅医学院的建立与发展。
透过胡美的经历与见闻,我们可以了解到20世纪初的长沙社会形态与市民生活,也能窥探到清末中国人的政治与社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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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初,中国被列强瓜分、主权不保,民间的反帝情绪被一次次地激发起来,革命频发,政局动荡。这正是胡美来到中国办医、办学的背景。
从第一章「伟大的旅程」开始,胡美叙述他离开印度前往中国的目的——开设一所现代医院和开办一所医科大学。
在这本书里面,这两件事是胡美一直在坚持的,在数次排外风波和政权更迭之中,他都没有放弃。
十年间,他的医院从一个用中介人名字租来的小诊所变为了一个受到官方承认并且受到投资人捐助的大医院,他从被质疑“不懂医”变为了受到长沙市民尊重并信任,都是"Survive and thrive.(生存下来,枝繁叶茂。)"非常精准的体现。
在这个过程中,他用一个「西医」的视角去观察中医与中国人的健康观。
(这里的「西医」,应该理解为「以西方医学为表的现代医学」)
在医治市民的过程中,他西医的方法论总是能与中医的世界观相碰撞。病人给他带来的《伤寒论》让他对中医方法论的超前和广为人知感到惊奇,他曾被邀请和城内有名的中医一起进行诊断,他的化验结果验证了中医笃定的诊断。
但比较可惜的是,书中这位医生并没有太具体直观地去谈中医与西医的区别,这一点可能也是许多读者很想了解的。
那时长沙城的市民们除了中医,还信赖宗教与迷信。母亲攀上屋顶去召唤儿子的灵魂,道士和尚在屋内做法,人们步行到数百公里外的衡山南岳庙去朝圣,城墙上的大炮、街角的算命先生等也都是长沙市民的健康寄托。
长沙的每位母亲都能用适当剂量的大黄、甘草和肉桂给孩子治病。她们知道如何使用这些以及其他一切普通药物……如果药物没起作用,母亲们常常会到寺庙祈福。从孩提时代起,她们就知道到寺庙祈祷常常被证明是有效的。
在它(大炮)的周围,有熏香和燃烧过的蜡烛,小屋里挂满了纸条,都是感恩的病人写的感谢词。
除了作为一个医生,胡美也在作为一个西方人,观察这个古老的城市和它的市民。
他观察着长沙的山水和城市,观察着让人遗忘一切的中国新年,观察着健康的权利是如何被家庭掌控的,观察着中国女孩的传统生活与现代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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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美的两个观察视角是相互交织、难以分开的。作为一个美国医生,他在长沙的二十余年生活里面,救治了许多来自不同阶级的长沙市民,建立一所与协和齐名的医院,开办了一所超前的医学院,参与推动长沙城内公共健康意识的改善。
这种付出非常了不起,但是在回忆录里面胡美没有一次拔高自己工作和贡献的价值,也从来不抒发了对自己工作的自我感动。
回到这本书的名字Doctors East, Doctors West,胡适曾给它题下初版的中文名「道一风同」。虽然这四字的意思没有权威的解释,但我倾向于认为书名与题字想表达的是,无论是来自东方的医生,还是来自西方的医生,无论是采取什么样的治疗方式,为医者的终极目标是一致的——用医学救治人类。同道同风同心同德,这早已超越了种族与地域。
这也是对胡美二十年旅中生活的最好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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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这本书的时候,其实我觉得是索然无味的。可能因为医生的职业习惯和胡美的个性,胡美对长沙的观察和描写并不是那么细微且打动人。
但是越读越发现,历史细节和真实永远不缺少力量。城里的生活琐碎但动人,城内有写着「敬惜字纸」的竹篮,写过字的字条碎片都会送到这里被统一处理,因为「谁从脚下拯救出一千个汉字,谁就会增加一年的寿命」;清庭被推翻后,女孩们再也不缠足,留着短发在运动场跑来跑去,一位女学生扮成男人奔赴前线抗敌,受伤才被发现;有十二个孙子的吴姓奶奶在医院破除了陈旧观念,将护士教授的新思想带回了自己的大家庭……
越读这些细节,越觉得,大历史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它是无数缕个人的小历史扭结起来的。从整体的视角看20世纪初,我们很容易给前人的政治和社会生活定性。可是在这大的时代里面,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一些前进的趋势与人之间真诚的互助。无论是胡美,还是湘雅医院,对大时代来讲可能都是微乎其微,但是正因为有了这些大时代定性词以外的小细节,我们对这个大时代的了解才真正具体起来、丰满起来、客观起来。
突然想到,往前十年,我们崇尚的「地球村」概念是多么振奋人心。十余年过后,新冠肆虐,政治关系高度紧张,对话已经变得剑拔弩张。虽然好的事情依然在发生,但面对这样的时代,失落总是在所难免。也许我们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已经不再局限于「地球村」这种美丽幻想了,但是真诚对话和彼此帮助应该永远不会从人类的追求中消失吧。
道一风同,多美的四个字。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度找回来共同的“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