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清冽。
寒风肆起,漫卷着枝枝叶叶翻飞扑腾。抬头仰望,但见密林中一条仅一人宽的石阶似从空中坠落的巨绳,从山底向山顶漫延伸展。深吸一口气,开始攀爬。很快,气喘如牛,双腿开始灌铅。咬牙急攀几步,一条暗黑色的布满厚厚落叶的便道蓦然现于眼前。"从这儿盘旋下去就是我们出发的村庄。"同行友人或看出了我的徬徨,或只是热心的为我讲述沿途的路线。而我的心,却瞬间掀起了波涛:顺着便道很快就可以到山下,然后乘车回家,在暖气氤氲的房间来顿热乎乎的火锅,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不过,有了这种临阵逃脱的行为,下次活动大家还会接纳我同行吗?会不会有鄙夷的目光,嘲讽的声音,拒之千里的神情?在艰难的攀升和翻江倒海的纠结中,雪,似乎是忽然间飘落,舞蹈着戏谑般停伫于我的肩头,发梢,眉角。很快石阶上也落了一层雪,脚下开始打滑。疲惫、无力感又添许多。
"走台阶感觉如何?"一位行于我后边的友人发问。
"太费劲儿了!"劳累使我没有任何的遮掩,直白而真实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企盼获得安慰。
"这些筑台阶的石板一块有一二十斤重,这么长的台阶可全是靠人力一块一块背上山的哟。"
是啊,一路上我光顾着考虑攀爬的辛劳,思忖如何打退堂鼓,怎么没有想到在这座海拔2800余米,坡度达6、70度的高山上修筑石阶,修路工人 负重攀爬作业,比我徒手攀爬得多花费多少力气呀。他们喊过累,想过放弃吗?人,可不能一遇到困难就往后退。生活中,哪会有那么多的坦途给我走呢。
一股莫名的力量忽而从心底升起,握着从路边捡来的枯树枝作为拐杖,我不再多想,一步一个台阶,开始拼命向上攀爬。
石阶两侧,密布着的灌木丛和各种树木上,不一会儿功夫,已履上一层雪衣,枯枝上结出朵朵"雪绒球",晶莹而可爱。金黄繁茂的沙棘果在白雪的映衬装点下,黄得更黄,白的更白,如油彩画一般,鲜艳得人忍不住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裹一粒入喉,清凉带着酸意立刻溢满口腔,使人精神不由一振,激起了一股新的力量,行走的力量。
大约行了快2小时,终于攀爬至山顶最高处。挺直腰身,立于开阔地,极目四望,但见远处群山静默沉伫在纷飞大雪中,隐隐绰绰,近处树木枝桠虬结,落雪覆盖,天地间一片茫茫然。而我与友人们,则在其间跳腾,欢呼,呐喊,为辛苦过后这眼前无限的风光,为行走后苦尽甘来的无边甜蜜。
山顶并不是目的地,上山容易下山难。短暂停歇后,我们开始下山。
下山几乎全是水泥或红砖铺就的乡村公路,宽阔、平坦但因为下雪,地上结了薄冰,一步三滑,让人颤颤兢兢,不敢迈大步走。同行友人见了,忙将他的两支手杖送予我,一下子变为四足动物,我的腰肢立即挺直了许多,腿也不再哆嗦,健步如飞起来。
解决了迈步走的难题,于是有了空闲与心情四处眺望。公路两旁的陡坡与山崖边生长最多的是一棵棵挂满密密匝匝果实的沙棘树。橙红色的绿豆大的果实一颗颗紧紧的拥抱成一团团,一簇簇,与白雪相映成趣。我忍不住伸手去摘,一不小心,触破了薄薄的果皮,指尖立刻染了黄黄的果浆。于是,躲过沙棘树尖利的硬刺,我再次小心翼翼地摘取沙棘果。幸运中,一枚小小的可爱的有些硬硬的小浆果从手中进入口中。坚硬冰凉立刻使我意识到,这是经过霜冻的浆果。舌尖略一用力,一股单纯的酸爽的味道在舌面晕染开来,于是,我又赶紧摘了几颗,力图让这酸味更持久些。
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干枯的枝丫在风雪中顶着雪团傲然挺立,随风发出簌簌的声音,似在窃窃私语,畅聊着关于风,雪,梦的故事。
下山的路虽然快,但路途却比上山时远了好多。许是久未远足,等咬牙坚持走到车站时,人已呈一拐一瘸样儿。大腿根、大腿面、小腿肚、膝盖都开始不舒服。但回头遥望远山,想到曾打败怯懦,退缩,由山那边翻越至山这边,留下足迹,战胜自我,开始痛并欢喜着。
世界上活着的方式有许多种,无论是哪一种,我们能从中找到自我的价值与力量所在,都是好的。行走就是其中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