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雪,大地洁白,空气冷洌。偏爱这样的冬天,四季分明,也是人生的仪式感。
早上在雪天里走了很多的路,帽子、口罩、围脖、手套、雪地靴,几乎用上了冬天所有的装备。晚上出门,路上打电话的几分钟,手指已经冻到生疼。但这就是冬天,本来的样子。
白天的雪平铺直叙,夜晚的雪婉约浪漫。路灯下的雪花自带光芒,像从天而降的精灵。
今天是婆婆的五期。似乎过了很久,又像只是在昨天。一辈子都不愿给子女添麻烦的老人,就连离世,都是在我们恰好休息的周末。稍早一些,月亮还专门写了作文,希望奶奶快点好起来。学校要求交的征文,反复写了改,改了写,征文还没发出去,奶奶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不惧怕死亡。婆婆刚不在时,我怕一个人去地库开车,怕一个人走夜路,觉得应该对魏先生更好一点,因为他从此以后没有妈妈了。只要父母在,我们就永远是个孩子,不管这世界如何待你,总有一扇门为你敞开,一盏灯为你亮着,一碗饭为你留着……关上家门,你躺着还是坐着都随意,清醒或是醉着都是他们最爱的孩子。
看了演员咏梅在金鸡论坛的演讲-《风浪中平静的力量》,不论是着装还是演讲本身,都很接地气。怀着敬畏的心,去看待一切并度过当下的生活;在任何条件或环境下,不要放弃探索自由的可能 ;自律的生活方式不仅会帮你增加平衡能力,还会给你提供危机中不被裹挟和深陷其中的力量。
学会与岁月和解,试着接纳自己的不完美。这没有捷径,只有时间教会你,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我们也不会想到这些。时间最好,又最残忍,我们奋力向前,收获了什么,又丢掉了什么。
就像咏梅说的,归根结底,我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有所向往,愿意付出,能够等待,更需要保护。
女儿的作文:《奶奶的病》
秋天是个适合怀旧与感伤的季节,许多故事和人,都在不经意间被想起。75岁的奶奶,走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终究被病痛折磨着来到了生命的尽头,唯一放不下的,是对子女孙辈的眷恋……
一
小时候,我一直在姥姥家长大。妈妈是家中长女,故而那时姥姥家中只有我一个小孩子,我就成了姥姥姥爷的心头宝。我在一中的校园里嬉闹着长大,身旁有三两伙伴一起胡闹,回家之后还有姥姥姥爷陪我玩乐。好像身旁的伙伴都是爷爷奶奶养大的,而我的爷爷在爸爸很小的时候就走了,爸爸是家中幺子,所以在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已经很老了。
对于奶奶的记忆,似乎是从小学才开始的。奶奶个子不高,微胖,总是喜欢戴着一顶白帽,走起路来静悄悄的。那时候的我任性得很,受不了上了年纪的奶奶的唠叨,她总是关心这关心那,我也没什么耐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两句,甚至会和她发脾气,有的时候她会教训我两句,问我怎么和奶奶说话的?可是更多的时候,她会悄悄地从我眼前消失,回到她的卧室里,看着窗外。
奶奶也没什么文化,面对自己的女儿们,是个倔强的人,有时脾气很大,但是面对爸爸和我,却是出奇地好。我们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听着奶奶的唠唠叨叨,爸爸有时不理睬,偶尔会凶回去,有一次,四姑妈来我家,我听到他们母女聊天,奶奶的声音倔强而坚定,带着老年人特殊的时代感。可是她和爸爸与我说话的时候,却好像又变了一个人,是那么地小心翼翼。
奶奶那一辈的人好像都是如此,在儿女面前,小心翼翼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管年轻的时候有多么锋芒毕露,不论自己的性格多么的倔强。
一向倔强的奶奶,却总是生病。
二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大病,对疾病的认知还仅是感冒发烧。有一次我忘了拿钥匙,正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听到奶奶的上楼声。可是光闻奶奶声,不见奶奶人,我们家是五楼,她上得很慢。等我看到奶奶的时候,她嘴唇已经成了紫红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时我以为奶奶是因为身体较胖的缘故,每次上楼都会用好久,可渐渐地奶奶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从父母口中,我才明白那是因为病痛…
奶奶的病好像是有很多年了,一直没根治,又或许是她的倔强,总不好好吃药,也不愿去看医生,姑妈们总是劝,可奶奶总是听不进去,有的时候还会反过来骂姑妈多管闲事。那个时候她每天都会吃药,药是自己买的,好像她自己就是医生,在自己的病上十分有"主见",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转眼到了2020年春节,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肆虐。父母们提前返岗上班,学校延迟开学,所有人都在共同努力抗击疫情,保护平安家园。当健康成为每个人最重要的企盼时,奶奶的病却突然又加重了。
三
电视里的剧情,好像都是一个套路一样,主角突然被查出患了癌症,然后被迫含泪与亲人分离。我觉得这种狗血剧情肯定会和我一辈子无关。
但现实是,奶奶查出了肿瘤,只能在医院长住。一切好像都是突如其来的一样,但其实是有征兆的,总是感冒,总是吃药,这场大病好像也是在预料之中。关于病的细节,家人不会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记得奶奶刚刚确诊那一周,爸爸总是一根又一根地吸烟,在团团烟雾中,神情忧郁地望着窗外。
在医院的奶奶精神虽不如以往,却也还好。在医院特有的安静和浓浓的消毒水味中,我见到了奶奶。看到我,她便会问我最近学习累不累?姑妈告诉我,她总是念叨我。我和她或是错过了年少的时光,总是没什么话聊,我只能木讷地站在一旁,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从进来到走了也只是会说句“奶奶,你好点了没有?”
因为面临中考,学习紧张,奶奶住院期间我只看过寥寥几次,每次也就半个多小时。由于生病的缘故,奶奶总是躺着的,可是每次一见到我都会立即坐起来看着我。虽然她心里牵挂着我,总在姑妈跟前念叨我。可是每次去看她,她又总催我回去学习。虽然我告诉她我不忙,休息呢,可是过一会儿她就又会催我回去。
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在秋风悄悄吹过的时候,在叶子渐渐变黄的时候,在一天一天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时候。我上高中了,奶奶也出院了,本以为是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了,可却不知道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无法改变。
四
医生说,奶奶年事已高,身体很多器官自然衰竭,已经没有再做肿瘤切除手术的必要,只能好好静养,听天命了。
奶奶起初住在大姑妈家,我和爸爸骑车去看她,那个时候奶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我坐在边上,也看着电视。突然,我感觉到了一个目光在注视着我,转头一看是奶奶。
后来,奶奶又搬到了三姑妈家住,姑妈们都不用上班,也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奶奶。那个时候我发现,奶奶已经瘦了很多,手上的皮肤也变得松驰,精神大不如从前,可即使这样,她还仍然在问我最近好不好,却丝毫不说自己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在三姑妈家,她摸摸索索从床下拿出1000块钱,说:“我的孙丫头考上高中也没人给祝贺下,这个钱你不要嫌少,拿上想买啥买啥……”听到这些,我看到坐在旁边的妈妈眼眶已经红了,我告诉奶奶我什么都不缺,可是她却执意让我拿着。
出了门,妈妈才告诉我,奶奶没多少日子了。
小的时候我们词不达意,长大以后我们言不由衷,所有准备好了的问候,到最后都成了静默无声。我才读懂奶奶的爱,她却要离我越来越远了。
五
许是怕父母工作分神和影响我学习,奶奶一直不肯回来,就在几个姑妈家轮流住。上个周末我和父母去看奶奶,在四姑妈家的小房子里,奶奶的身体好像也跟着一起缩小了,小得我差点就认不出了。三姑妈趁奶奶去上厕所,悄声和爸爸妈妈说起一天晚上,奶奶身体不舒服,感觉浑身发热,但摸起来却是冷冷的,奶奶说:“丫头别害怕,我知道你胆子小,我要死了,就悄悄地死了,就像睡着了……”
可谁会不害怕死亡呢,只是死者对生者的慰籍罢了。
“时间会把你欠下的对不起,变成还不起, 又会把很多对不起,变成来不及”。 一转眼秋天也已经过去一半了,秋天过去就是冬天了,冬天会有瑞雪兆丰年的吧?瑞雪会带来所有的好消息吧?
书上说,其实秋天不是秋天,秋天是夏天努力地想要停止下来的那段时光。
如果时间可以停下脚步,我希望,奶奶可以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