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叨两句:旧文新贴。最近,貌似写作相当不勤快,找篇自己的老文章,充下数,也是以此“鼓励”下自己写得再勤快些。。。】
“诸神判罚西西弗,令他把一块岩石不断推上山顶,而石头因自身重量一次又一次滚落。”
请想象这样的场景:在烈日的暴晒之下或寒风的侵袭之中,西西弗努力地将巨大而沉重的岩石推向山顶,当他满怀希望地期待一切的终结时,岩石随着自身的重量滚落山谷,如同天真的孩童搭起足以夸口的积木,却因为大人不经意间的一抬脚、一甩手而坍塌崩毁;或者,如同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却因为预料之外的某件小事而转瞬即逝。
任何人面临如此局面,心情无疑是失落的,而失落之后,更令人倍感绝望的是,这一切还将在绵延的时间中不停地重演,“希望—失望—绝望”贯穿其间且循环往复,与西西弗的行为共同交织成一部名为“荒诞”的交响乐。那么,这种“重演”有何意义呢?乐曲的“重演”中,西西弗的每一个动作都将化为音符,在乐谱中找寻自己诞生时即已注定的位置,从而使每一次的“重演”带上了某种“伟大”的意味,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改写了原先的乐曲。正如无论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命运交响曲”都会叫我们感受到精神的冲击一般。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中叙述道,这种尼采所言的历史循环论将原先一次性的微不足道的生命过程“重演”上数万次,从而使之成为地平线上隆起的硬块,生命将再也无法回复到属于自身的虚无中去,而变得沉重不堪。
虽然俗话常言: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但事实是,生活总在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复着,恰到好处地将自己放置于绝对的“轻”与绝对的“重”之间。如果说,米兰•昆德拉在其作品中展现的是生命难以负担之“轻”的话,那么,西西弗的受罚则揭示了人类必须去承担的生命之“重”,它完整地抽象出了生活中那更为本真的存在状态——荒诞,这也正是加缪对这则看似简单的神话如此重视的原因之一。
应该说,“荒诞”一词因加缪而变得重要起来、深刻起来,但同时也因之而变得流俗起来、虚无缥缈起来,令我们忘记:真实生活中“荒诞”的表现应该像是菜市场中此起彼伏回荡着的叫卖声一样,更让人熟知。《大话西游》中,为救恋人白晶晶,至尊宝一次又一次穿越时空,可一次又一次地与那关键时刻失之交臂,笑声过后,我们依稀可以看到西西弗那努力挣扎着推动巨石的身影。那么,如此说来,生活中的“荒诞”是否只是博外人一笑的可乐之物,抑或只是用来提醒我们生命无情的无聊之物呢?至少在加缪看来,“荒诞”应该包含更为严肃的话题。
就其本性来说,“荒诞”产生于人与世界的割裂。“就人而言,理解世界,就是迫使世界具有人性,在世界上烙下人的印记。”然而,“世界”从一开始便拒绝从属于人,于是“荒诞”产生了。“所谓荒诞,是指非理性和非弄清楚不可的愿望之间的冲突”,只要人类仍试图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于“世界”,那么失败便在所难免。于是,对自身失败行为的每一次调侃,或者对他人愚蠢动作的“幽默”,甚至加缪所言的“自杀”都变成了默然无声的独自的“供认”,昭示着自身与世界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当然,当乐曲奏响时,如果无人欣赏,那乐曲便与鸟叫虫鸣无异,只有在西西弗意识到自身的悲剧时,他人生的“重演”才具有某种价值。“重演”有助于“荒诞”的升华,使它从原先不可见的底层中逐渐显现到我们面前,“希望—失望—绝望”的循环在此种意义上得以展开,成为周星驰的“无厘头”,鲁迅的“阿Q精神”,以及加缪的“荒诞”,等等。人们只有从内在生发出那至关重要的“希望”,并且意识到其后的“失望”与“绝望”,从而放下“希望”本身,热切地投入到自己的命运中去,认识生命的“荒诞”,乐曲的“重演”才能成为“伟大”,我们才能完成对必须接受的生命之“重”的承担。
马克思曾声称:“精神现象学是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起源和秘密”,同样,我们也可以说,《西西弗神话》是加缪思想的真正起源。诚然,从这本薄薄的小册子来看,加缪并不是一位严格的、有系统思维的哲人,但是他在行文中许多只言片语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当后期加缪以“反抗者”之名而成为文化英雄时,在这本《西西弗神话》中已然可以找到他的观点了:“惟一前后一致的哲学立场,就是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