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与米兰的第二次对话，发生在商务洽淡会的午休时间。阿凯坐在大楼外的长椅上休息，直勾勾的盯着酒店发呆，直到兰向他打了招呼，也连头都没抬一下。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混吃等死。”
“阿凯似乎总是在说有关死的话题呢……”
“咱们只说过两次话吧？”
“聊到死亡的概率竟高达百分之百！”
“……”
阿凯决定无视她。
“反正午休还有点时间，阿凯你休息时总是抱着书在读，不如推荐一本有关死亡牺牲之类的”
“哈姆雷特。”
“诶~竟然是莎士比亚的作品，那你喜欢哪部分？”
“生存还是毁灭的独白。”
“为什么？”
“因为这段话道明了人生没有意义。”
“我觉得莎士比亚不是这个意思……”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想不到这句话竟然会被用在哈姆雷特身上！”
这句话本来就是用在哈姆雷特身上的……阿凯撇了一眼米兰，拿起手边的可乐就喝了起来。
“而且还说人生没有意义，阿凯真是很像哲学家啊。”
“别给哲学家这个职业招黑了。”
“可一般来讲，人生的意义有很多吧？维护世界和平啦，关爱家人啦之类的。”
“论寻找人生意义，我可是有心得的。”
阿凯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干，以一记精准的三分投篮将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里。
“亚当斯密知道吗？写《国富论》的那个家伙。他在《道德情操论》里说人生的意义就是找到爱与尊严，还说这是自然女神赐给人类的心灵构造所决定的。”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嘛！”
“有个锤子的道理，他还说最大的利己就是利他呢，正话反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谁信啊？”
“我觉得他说的挺好……”
“哼，亚里士多德说人生的幸福就是把灵魂安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人生的意义不在于生存，而是在觉醒和思考的能力上。”
“什、什么意思？”
“就是发挥特长，跑得快的去跑步，嗓子好的去唱歌。”
“多有道理啊！”
“有个屁的道理，我要是只想躺着睡觉呢？”
“浪费……”
“干嘛，浪费了天赋就没了人生的意义吗？鬼才信呢！还有他老师，柏拉图说人生的意义在于寻找自己的内心，认识真正的世界。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可他嘴里那套理念世界又是什么狗屁玩意？我呸！”
“你确实不像哲学家。”
“你也差不多该明白了吧？人生就是没有意义的。”
“那像居里夫人或者南丁格尔这种把一声都献给科学或者医学的人呢？她们的一生也没有意义吗？”
“一般人思考人生的意义，大部分是从过程和结果两方面来考虑的。比如你觉得居里夫人的人生有意义，是因为你认为发现镭是有意义的。”
“可发现镭就是很有意义啊。”
“为什么？”
“因为推进了科学进步，能让人生活得更好呀！”
“可人生本身就没有意义，让没有意义的人生更舒适又有什么意义，只是延长了空虚的人生罢了。”
“你真的很悲观诶……”
“南丁格尔我就不说了，她的行为在我看来就和日本那些捏了一辈子寿司的手艺人差不多，都是把精力丢进某种没意义的工作里，让自己免得思考自己在做的事情有多无聊。”
“好辛辣！而且好讨厌！！”
“要你管。”
“你平时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可怕！”
当然是地狱了。
阿凯没回话，直勾勾的抬头盯着天空的云朵，同时想起了另一位哲学家的名言。
如果世间真有这么一种状态……内心充实而宁静，不怀恋过去也不奢望将来，放任光阴的流逝，仅仅掌握现在。没有匮乏之感也没有享受之感，不快乐也不忧愁，无所求也无所惧，只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处在这种状态的人就是幸福的。
过去他一直把这段话当做是卢梭一厢情愿的想象，但今天阿凯少有的跟人敞开心扉聊了这么多，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丝丝感觉，看着天上的云朵飘来飘去，他甚至觉得刚才被自己痛骂和内心深处瞧不起的其他哲学家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嗯，感觉真不错。
正当阿凯这么想时，这种感觉已经消失在内心的某个角落，让他不免想起另一句非常著名的讨厌格言。
人生就是在tmd痛苦和倦怠中间做tmd摇摆。
“米兰。”
“嗯？”
“最近加班辛苦吗？”
“还好吧。”
“我可是累得想死。”
“呃……要我帮忙的意思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有时我思考人生无常没有意义的时候，是不是也在迎合自己懒惰的天性。”
“突然又好有哲学家的样子！”
“因为这句话是休谟说的。”
“太耍赖了！说了半天这些厉害的话都是厉害的人说的嘛！”
“因为凡人一辈子最多总结出一个教训。”
“这又是谁说的？”
“我。”
“难怪没什么水平……”
阿凯没有还嘴，他有点好奇为什么同样身处地狱，米兰却还坚信这狗屎一样的人生有意义。
米兰的回答很简单。
“阿凯明明懂这么多，却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吗？”
“什么道理？”
“阿凯是因为生活很痛苦，所以才觉得人生没有意义的吧？”
“大概吧。”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痛苦，才读了很多书，结果反而很失望吧？”
“大概吧。”
“那如果你找到了一种可以让自己不再痛苦的生活，你的人生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那也不能改变人生毫无意义的事实。”
“可那时你也不会再去想这个问题了呀。”
“这……”
阿凯有点吃惊。
“你……现在过得很开心吗？”
“嗯——还好吧，如果这次的洽谈会可以拿下的话，我肯定会超级开心的！”
“……”
这只能证明你已经被金钱异化了。
阿凯没把这话说出口，因为他觉得米兰并不像被公司口号洗脑的傻瓜。
“希望一切顺利。”
这是两人第二次对话的最后一句。
公仲浩:奇幻的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