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土地,无论是大山大川,或者田野僻壤,甚至是喧闹市井,遥遥看见朱色瓦墙,拐上几个弯近了前去,总能看见庙观庵堂,进去香火袅袅,供桌上土尘与珍羞并有,神像庄肃却也披红卦绿,窗棂破旧也能彩匾云集。洪洞的庙宇,总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对比,容纳世人慌惴与自傲,端肃圆融客观地在这世间存在着,用着苟延残喘和无上妙法。
我时常从五脊六兽的视角,来环视庙宇的日常。大半年的时间,不必说案上香烛,庭院深深也徒有门锁祥光。但倘若进入庙堂,这尘土深深之下,却是香茬寸寸,香灰板结,而瓜果灰败,或有老鼠啮咬,孩童顽皮,大部分时间,和光同尘掩盖下一份慈悲,神明自有落魄,寻常人无心,却也看不见。
喧闹也是有的,早年总会留下一些庙会,提前修葺一下庙观,再惯常结个集,请地方名角搭台唱戏,举办盛大的祭祀,以人间的娱乐酬谢神明,这一般是在神灵诞日。乡人实诚,说七天便七日不肯歇,庙观的古树下,闲人熙熙攘攘,磕着瓜子,也摆弄一些小生意,十里八乡的村人赶过来拜祭完神明,吃点喝点,耍点看点,这热闹也结束了。
疫情期间,县城几乎停了所有的庙会,连颇为看重的某节会都取消举办。这一年,微博上各处的宣扬着“春节不祭祀,神仙不怪罪”等无厘头的说法,一些闻名遐迩的庙会纷纷取消或者采用网上祭祀。看样子今年神界无人摆放,人间不太平,神仙也得过寂寞年。
寂寞吗?信仰终究会淡漠。在即将长成的下一代之中,他们几乎都背弃了泥土,信仰绝对力量如科学和技术。无需再耕耘泥土,祈求老天增加收成。甚至连妇女都不必向神明诉说冤屈,反正自由社会,你若无情我便休,离了谁还不能活。
你看是人的力量壮大了,所以神明便寥落了。与宏道相关,我们再难想象那道情繁盛的时光:平阳大地上梨园蔚然成风,名伶辈出,一个时代之中“上不走洪赵县,下不走河津稷山”就那样成为传说,传说着的还有深锁在水神庙的壁画,黑暗中幽微。
式微,生产方式消弥带走的必然是依附文明的消逝。总有一天,我们在博物馆在景点看见的是各类工业文明和网络科技的尸体,而那些曾经的信仰,这能在深厚的土层之中,由后人做着这样那样的揣测。
今年润四月,与文管所的领导去了北马驹的三结义庙,献殿前的平台上,六七村老妇人在堂下结坐,手中是一些冥纸元宝。查看摆放供品时,一位老妇人兴致勃勃的为我们解说今日是关公的闰月生日。查看到庙宇格局变更,戏台修葺尚且完好,南侧殿甚至还存有几幅壁画,我甚至有些庆幸。结伴前行的还有一位年轻的书记,却不知几年后,这里是否还有书记再次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