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猱困困

直到初三毕业，我还是个没有被“误入文青歧途”的学霸，嗯，被父母逼出来的那种。

但是那种为了让父母在旁人面前有宣传素材的学霸，我当得并不开心，甚至，一点也不自信。除了拿高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甚至常常疑惑，这样的自己，将来会找到工作吗？能养活父母吗？

90后别懵圈，我们那时候网络不普及，根本不知道开淘宝或者玩直播可以养活自己，需不需要养活父母就不一定了。

但是，在这段人生里，有一件事情，虽然也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没有逃避它，并且允许它在我的人生中，变成了非常重要的一段经历，那就是，成为一个长跑运动员。

我所在的小学，三年级开学第一天，老师就跑到每个班的门口去海选。这个海选是非常草率的，不看肢体协调性也不透过性格看意志，就是站地远远地用眼睛看一看身高和体型。最终，个儿高的和块儿头结实的都被集结到了操场上，开始分组。

我，一个三年级大概就已经快1米6的姑娘，被分到了长跑组。在后来的一年多里，我都非常后悔当时没有提出异议，因为训练过程实在是太累了。但当时的我，一无知，不了解长跑的辛苦，二懦弱，没有提出异议的勇气。

所以，大概命运就是如此被性格决定的吧。幸运的是，多年后，我将感谢这命运。

说回三年级，分组确定后，长达7年的长跑运动员生涯就此开始了。

每天6点半操场集合，训练到7点半上早自习，除了周末，一年四季一天不落。教练说，这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意思是越苛刻的天气条件，越能锻炼人的能力和意志。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觉得大智慧果然是凝练的，长大了又渐渐有了另一层感受，那是时间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其实对我当时逆来顺受的性格来说，习惯了之后，训练并不十分痛苦，而且从科学角度来说，长跑训练一般不是跑圈就是越野，时长会超过半小时，人体据说会分泌内啡肽和多巴胺，都是让人快乐的物质。所以每次跑完，反而觉得神清气爽，而且智力超群，感觉一口气能做100道应用题。当然，不信的不要乱试，新手只能喘，短时间内是跑不出这种感觉的。

所以，最辛苦的其实是早起。那时我还是班长，早自习还要负责带大家各种读语文课文、英文课文、读数学定理（是的，就是这么荒谬）。但自从参加训练后，就得以免去了这项工作。而且可以在早自习的时候吃早餐，这是我母亲争取来的福利。

拉拉杂杂说完背景，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就这么懵懵懂懂跑了4年，跑到了六年级。在此期间，我其实一直不是长跑队的王牌。因为腿长（是的，那时我是个身材近似莫文蔚的标准瘦子），虽然刚挑中的时候是个优势，但后来就成了弱势了，因为步子太大更耗力气，节奏又快不起来，不如短腿的选手效率高还省力气。而且耐力并不是很好，跑不了1500米。所以教练对我的定位一直都是400米和800米能拿名词、4*400米接力不拖后腿的那个即可。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六年级，我忽然就迎来了身体状态的最高峰，也猝不及防地迎来了第一个王牌时刻。

夏秋之交的塘沽区运动会，是教练和队友们都非常重视的运动会，现在想来并不值一提吧，但当时对我们这群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孩子们来说，真的是一年一度的“奥运会”呢。

我的教练是个擅长骂人但不擅长鼓励的人，我当时也不是个能够做出准确自我激励的孩子，所以，运动会前那一个月的训练中，我的感觉一如既往，不好不坏而已。

赛程第一天，上午400米的预赛，我以预赛第七名的成绩进入下午的决赛，排在第一道。

我喜欢第一道，超越对手的感觉比保持不被对手超越的感觉要容易得多，也兴奋得多。但即便如此，我也并未想过要拿很好的名次，而且往常我可是一个需要在最后一个弯道低着头看脚下才能冲刺的人呢。

但这次，我竟然一整圈跑下来一点都不累，而且每超越一个对手，都让我更加兴奋，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我竟然一连超过了5个，最终跑到了第三！连我教练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可能也是得益于这样的成绩，第二天的800米，我竟然第一次有了点野心。800米的起跑，是二十几个选手站成一排起跑，是我最怕的那种拼抢式起跑，因为害怕冲撞，我每次都会躲到后面去，起跑后会被落下很多。

这次也不例外，但是前一天400米追得很爽很成功，让我一下子信心激增，所以起跑后一点也不慌张，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一点点往前追，毕竟400米的操场，要跑两圈嘛。

跑到第二圈过第一个弯道的时候，我超过了最后一个人，忽然发现前方已无人可超，这感觉让我有点错愕，同时也很兴奋，便放松了警惕。糟糕的是，疲惫感会迅速袭来。我大概是放慢了一些速度，脚步也有些迟滞了，这时候我的教练忽然就出现在了我身旁的田赛场地，大声对我喊“摆臂！抬腿！迈步！”，那声音的撕裂程度，简直像十个人同时扯一块布，让我迅速就清醒了过来。

大概也是因为这么强烈的期望，让我在这一刻，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野心和荣誉感，“一定要跑第一！一定要得第一！一定要跑第一！”的声音，开始反复出现在耳边和心里。

我重新调整了节奏，眼睛看着前方的路，注意力放在教练说过的摆臂和抬腿上，不停向前向前，同时也感受着喉咙里逐渐泛上来的难闻的鱼腥味儿。

最后一个直道的时候，我不再像以往一样，只是盯着脚下的路，而是死死盯着终点。我无暇回头去看，我速度慢下来的那段时间，有没有被对手追上来过，只是死死盯着终点，那个所有人都模糊成了一团的该死的终点。

我赢了！2分38秒，奇迹般的成绩，此生唯一一次，这个我敢就地保证。

但是，冲过终点的那一刻，很奇怪，最强烈的感受，竟然不是来自队友的恭喜、史无前例的成绩，而是不断想着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可以好好灌上一大口水了，接下来一阵子可以不用拼命训练了，这么一想，忽然就觉得眼前的天空，好蓝好美啊。

这个瞬间，对于我而言，才是真正觉得自己原来是个王牌的瞬间，因为被期待被信任，自己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争取到了最棒的结果，然后没有任何遗憾地确定了这就是最优秀的自己，这感觉，真的是太王牌太棒了！

当然了，一辈子我才活了（估计）二分之一不到，说最是太早了，更王牌更牛逼闪闪的时刻，还在前方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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