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迟暮

湖边数株细柳,枝梢间荡漾着几缕夕阳。一阵风来,将天边深红色的霞光吹散,净白的石板路上便印了一抹抹淡红。有些光影飘浮着落入池中,竟将荷塘一角染成泛光的金红,恍如梦境。

荷叶田田,似害羞的少女欲收拢裙裾,却终不能折。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教人忍不住莞尔。池中央亭亭立着一枝稍高的荷梗,顶着过大的花冠,在微风中摇摇晃晃。时而面向夕阳,时而低头沉思,仿佛有无限心事。

夕阳越过小亭,漫过曲折小径,徐步向未曾玩赏的角落行去。待得整个荷塘都浸在淡淡金红之中,它方才显出倦意,静静停驻在池水上空,安然入睡。

“嘘——”莫要惊扰,莫要声张。别让这美丽的黄昏失了夕阳作伴。黑夜啊,也请你缓些来临。若是惊醒了夕阳,这美好时刻便要被你吞没了。

而我,并不想要这般结局。

我只愿黄昏能够停留,哪怕只有一刹那。

常来这池边散步的老者说,四十年了,他眼见着荷塘变了模样,唯独这夕阳依旧。“光是一样的光,看光的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他说着,掸了掸石凳坐下,目光投向池面,像是望向很远的地方。

一个小女孩蹦跳着过来,指着摇曳的荷梗惊呼:“它好像在跳舞!”孩子的母亲微笑着颔首,目光温柔。想必在她眼中,这荷塘又与我所见不同。

池边有一对年轻情侣,并肩坐着,并不说话。男孩偶尔指指某处景色,女孩便依偎得更紧些。夕阳为他们镀上金边,画面美好得不像真实。

我想起曾经也与人在此赏荷。那时年纪尚小,总觉得这样的黄昏会有无数个。如今斯人远去,方才懂得每一个黄昏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池中的荷花,今日绽放的已非昨日那朵。

天色渐暗,金红转为绛紫。几位摄影爱好者架起三脚架,试图留住最后的光影。他们调整参数,交换位置,忙得不亦乐乎。然而最美的刹那,往往存在于眼睛与心灵之间,是任何设备都捕捉不到的。

最终,夕阳还是沉了下去。黑夜温柔地覆盖大地,并未如我所惧的那般粗暴。荷塘换上另一番景致:蛙声渐起,萤火虫点点飞舞,路灯倒映在水中,碎成一片星子。

原来黄昏的美,不在于停留,而在于循环往复。明天的夕阳还会再来,荷塘依旧会染上金红。只是看景的人,心境又自不同。

我最后望了一眼重归宁静的荷塘,转身离去。心中不再执着于留住某个瞬间,而是学会了欣赏每个阶段的景致。

毕竟,最美的不是黄昏本身,而是它带给我们的感动与体悟。这些感受会长存心间,比任何夕阳都更持久。

夜色渐浓,荷香依稀可辨。明日黄昏,我或许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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