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春天,“非典”正在这座城市肆虐的那阵儿,我调动了工作。
新任教的小学校位于本地最大的一所医院后门外,于是每天清晨都要乘车到医院前门,然后经过门诊楼、住院部、生活区——遇到的人大都戴了厚厚的口罩,目光游离陌生且相互保持着绝对的距离,走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路上。因为讨厌戴口罩时那种窒息的感觉,所以坚持不戴;尽管心底有那么几分担心。这样纠结的情绪在走出医院后门,到达学校时,就会烟消云散了。因为,实在是喜欢那所安静美丽的校园,以及那样一座于闹市中央依然静谧、安详的小村 。
那家大医院把整个村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前门喧嚣热闹,村民的屋子除做门面房外大多设为一家家小旅馆,使天南地北前来求医的人或他们的家属有一个栖身之所;后门之外,这个街道的办事处、学校、派出所、卫生院在路旁一字排开,有整齐的民房沿路两旁蜿蜒到远处。在我的印象中,街道总是整洁干净的;每一户人家的房子都盖得很漂亮,在大门外可以隐隐望见院子里很多绿色植物和盆花;房檐下有老人在晒太阳或玩纸牌,笑容安详;因为不通公交车,人们大多步行或骑自行车,所以少有汽车的喇叭声,很安静。
小学校也很美丽。总是很干净。我带的班在二楼,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槐花开的时候,不仅能嗅到丝丝清香,更是可以伸手在窗外揪一把下来尝尝。还有,当孩子们躺在绿色的小木床上午睡的时候,我可以一个人坐在窗台边的地板上,看槐花花瓣雪一样飘落。 学校有一个大操场,边上没有围墙,却有一排密密的花椒树起到了墙的作用。从花椒树那里向北望去,不远的低洼处竟然有一片荷塘,第一次看到大朵大朵粉色的荷花和碧绿的荷田时的感觉只能用“惊艳”来形容,至今难忘。
在那里工作的第二年我结婚了。从家到单位走大路需要半个小时左右,可是如果从途中一座废弃的工厂抄近路只需要十五分钟,于是常常冒着被看门人骂的危险去走那条近道。有一次,好像是个秋天的黄昏,经过的时候,忽然闻到淡淡的花香,寻香而去,发现工厂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竖着细细编织的竹篱笆,有蟹爪菊在绿叶中绽放,白色、紫色、黄色……朵朵硬实, 细长花瓣顶端隐约的阳光跳跃,是高墙西边照射进来的落日。那景象留在心里,温暖难忘,熠熠生辉。
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自07年一别之后,已经快四年没有去过那里了。不是不想去,而是那里有着太多青春的印记,所以不愿去面对那种物是人非的景象。
今天因为偶然的机会,路过了那里。因为周围新建的服装城、物流中心,再加上其他村子拆迁而临时在这里租住的外来人口,沿路有了很多超市、饭馆,杂货店,很多人家在盖房子,沙堆砌到了街道中间;垃圾随处可见,污水横流,人很多,车也很多,车子呼啸而过,溅起的脏水让人躲避不及。总之,小村的安详静谧已不复存在。当然,我知道这是暂时的,再过几年,这座村子也会向周围其他村落一样被拆迁,因为城市外扩,这里青砖黑瓦的过去将永远成为历史。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在我眼前所见和曾经的记忆中,喧嚣与静谧,繁荣与萧条,浮躁与安详,形成了那样鲜明的对比?不知道这里的人们更向往哪一种生活,如果是我,我想我会选择后者,选择那个四季分明、荷花绽放、槐花飘飘,金菊飘香的小小村落。屋檐下有燕子筑巢,窗边的竹竿上晾晒满各式家常衣服,阳光明亮,树荫下闪着斑驳的影子。铃声响起,孩子们嬉戏的笑声穿过悠长的街道,远远的都能听见。
可惜的是,我们谁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在很多匆匆的脚步声中,我们踉踉跄跄一路向前,再也回不到过去。
所以只好怀念。怀念一座村子,怀念一种生活,怀念自己曾在那里度过的日子。就算只是个过客,也依然愿意用记忆的掌纹去轻轻抚摸那一段温暖的时光,让那些美好慢慢定格,成为心底永远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