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朝暮,晦明变化」,你往后便叫若暝霏。我带你走,带你逃离这处绝望。”
“黑凤蝶……”心魔的声音呢喃,“焚心,你说这尾黑凤蝶究竟来自何处?”
“听说过「无念之地」么?”焚心收敛了心神,“据说那儿居住着欲望的本体。”
“欲望还能有本体?”
“我们所想的,并将之具体化。”焚心抬起手,任衣袖被风吹起,“根据我们所想象而形成的那些或男或女,或人或妖的形象,”手在空中一握,“那都是欲望的本体。”
“既然是欲望本体的居住地,又何来‘无念’。”不是疑问,心魔似乎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焚心,你刚才看见的是什么?”心魔忽然问,“是人是妖?是男是女?”
“女子。”焚心笑了笑,“一个奇装异服的女子。”
“她就是欲望的本体?”心魔沙哑的声音在风中很是刺耳。
“千人千面,大概谁的想象都不会相同。”低下头,“这大概就是所谓‘欲望’最为诱人的地方。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想象,只属于一个人的专属。”
“我看到的也是女子。”心魔的声音带上了迷茫,“我一直想强调与你的不同,我讨厌安安静静就把一切解决了的你。但好像,我完全脱离不了你。”
“你就是我。从一开始就是事实。”比起于心魔,焚心反而非常平静。
“呵,焚心。”忽然,心魔的声音又变得诡谲莫测,“我脱离不了你,你也摆脱不了我。”游移到焚心面前,托起焚心的脸,“让我们,相爱相杀。”说完,心魔凭空消失了,天地皆白中,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有焚心一人。
雪,飘飘而落。所有的踪迹,最终都会被掩埋。只是,那条路终究为焚心而开。
焚心眼前所见,却是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这便是那异服少女所授神意么?焚心细细端详,却对上了肉泥中微弱的两点光。
异服少女漫步于「生死关」的荒原之上,脚下之路的尽头,正站着一名白衣胜雪的女子,那是一朵无暇的冰兰,迎风绽放。
白衣女子率先开口说:“那场大战,你我又活了下来。”
异服少女摊手摇头:“你认得我呀?可我并不想认得你。”
白衣女子毫不理会她的否认,径自说:“这一次你选择杀戮神明,「宗布神」大羿与「月神」姮娥都成了你开局的垫脚石。”她端详着异服少女,感受她身上浓重的怨气,似笑非笑地说:“好啊你,竟连「中津鬼王」深渊你也不曾放过。常夜呢,你把常夜怎样了?”
异服少女笑笑:“你在下棋的时候,会去关心一颗棋子的生死吗?”
那少女拔出身后大剑,剑尖直指白衣女子,“这世间的一切,不就只是我们之间的一场博弈嘛。”
风雪刮在白衣女子的脸上,却温柔得好似情郎的抚摸。哪怕是异服少女也不能否认,白衣女子是极美的,她的美能令本该无情的天地动容,天下万物都会在她面前尽展温柔。
异服少女也不例外。她这一剑在脑海中已挥了几千几万次,却又不曾斩下白衣女子的头颅。
白衣女子直视那双犹如深渊的眼睛,柔声说:“这便是你玩弄他人命运的理由么?”
“你我又何尝不是身处「命运」的迷宫。”异服少女收回大剑,语气森冷如锋:“或许有天能找着迷宫的出口,但我不认为那会是希望。”
“人生如戏,不是戏剧,而是一场游戏。这一场按着固定脚本进行的游戏,我们真能掌控所谓的「命运」?若夭,当你寻到那处出口,当你面对唯一的绝望,我真的很期待你脸上的表情。至少,不会再像现在这么美。”
“昭”走远了,一瞬之间。
若夭的脸上无喜无悲,狂暴的风雪依旧猛烈,只是每每与她触碰,却又变得温柔起来。
这天下万物,对若夭当真是极尽温柔了。
它睁开肉眼,只看到一幕纯净的黑色。
是她踏光而来,在这片绝望的浪潮,引动流星。
这抹微弱的星光,确实将怪物的世界照亮。
焚心对上那双闪亮的眸子。那是一双满怀人性的眸子,但这眸子却与柔软的肉泥格格不入,眸子是冷硬的,它所拥有的人性,也是其中最为坚硬的一部分。
这怪物的身体已是柔软没了形状,但它的眼睛却至坚至强。焚心来了兴趣,她伸手轻触腐烂的肉泥,毫不在乎恶臭与粘腻。
只是轻轻一触,竟令她神魂倒乱,天旋地转。
焚心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到来,将怪物的世界照亮。
“天际星落,流光照影。”
她痴痴望着夜空中坠落的群星,飞驰的星群交汇成一条星河之桥。少年独坐星桥之上,他的背影倒映在焚心眼中。
那背影是瘦削的,但他充满不可逼视的力量,这背影怎会属于人?分明属于金石,寒而不屈。
焚心踏上星空之桥,步履轻盈,小心翼翼。孤独属于安静的世界,孤独不该被打扰。她怀着这份复杂的心情,在那孤独少年的身旁坐下。
少年别过头,却看到春水般的眉眼。虽然只是一瞬,焚心却看到那双冷硬的眼中绽放勃然生机。
焚心即使套上面纱,光凭眉眼的神采,也是世间一等一的美人,但这少年却只言未语,木然地望着闪耀的夜空。
焚心本是喜静之人,她像是被少年牵动心弦,与他静坐一起。
这世间真是安静极了,晃神间,焚心甚至悟出永恒,若能与这少年一直在这世间静坐,生命便将永恒。
可是,星空之桥不见了,夜空中闪耀的流星全都不见了。动人的轻吟缓缓响起,夜空中遍布绝望的黑色化作柔软的线条,少年本该冷硬的眼眸也变得柔和。
是两行清泪融化眼中的坚冰,是魂魄中炽热的情感熔解金石。
焚心顺着少年目光所及,看到一名身着赤红长裙的女子。长裙绝非现世衣着,美人即是画外之人。
她,饮一壶桂花酒。
美人醉酒,大概是世间最为温柔的画面吧。焚心似也醉了,她的心声划破动人的乐曲:“「山间朝暮,晦明变化」,你往后便叫若暝霏。我带你走,带你逃离这处绝望。”
“你怎知我没有名字。”少年轻声说。他擦干眼泪,眼神如常。
“倘若你还识得她,就不会流泪。我想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你流泪,除了她。”焚心向少年伸出手,轻声说:“离开这里,或有重逢之日。”
少年不为所动:“这是只属于我的囚笼。我……不能。”
焚心握住少年冰冷的手掌,浅浅一笑:“我能。”
牢笼已破,弱茧化蝶。少年终于自由,但这份自由的代价太过沉重,当他知道自己沦为云尘九绝手中棋子的那一刻,为时晚矣。
肉身虽腐,其魂不灭,这少年正是焚心前往生死关的目的所在。
他叫若暝霏,终将毁灭一切规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