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雨季又到了,落下的雨滴顺着屋檐如同细线一般流下来。安善坊里陈家的娘子系上围裙,拎着一条鲤鱼去了厨房。
粗布衣裳,素面朝天,熟练的把鱼收拾好了,这边放入锅中炖着,那边又开始切菜。
陈家的男人从衙门出来,拎着西域商人买的葡萄酒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进了家门,就望见了桌案上那封母亲寄给他的信。
不住的摇了摇头。
陈家娘子把做好的鱼和菜一同端上了桌子。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鱼,你口轻,我没有放太多的盐,你爱喝汤,我放了枸杞,对你身子有好处,快吃吧!”陈家娘子给他盛了一碗。
男人死死地低着头。
“娘又来信了,咱们俩的事还有个了断了!”娘子的一支玉臂轻轻地搭在桌子上。
“这是胡商卖的葡萄酒,给你尝尝!”男人给娘子倒了一碗。
娘子端起碗,一饮而尽,顿时,酸涩和苦涩从胃里涌向喉咙。
男人顾不得烫,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了碗里,大口的吃了起来,喉咙极为不舒服的娘子坐在一旁看着他。
饭后,娘子洗了碗摘了围裙,来到了卧室。
“我知道你已经写好了和离书,拿来我签字。五年了,该了结了。”娘子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男人迟疑了好一阵,才起身去拿和离书。
娘子到时痛快,直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食指沾上自己涂腮用的胭脂,重重地按下了手印。
“今晚我们就分房睡吧,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个家,在你娶新夫人之前,好好照顾自己。”娘子迈出了门槛。
“愿娘子今后淡扫蛾眉,彩衣华裳,能聘个高官之主,也不负你冰肌玉骨之姿,倾国倾城之貌。”男人喊了一句。
娘子叹了口气,男人在抬头时,厢房里的灯已经熄了。
二日一早,男人去厨房做早餐,看见了娘子为他准备的最后一顿饭。
回到娘家的娘子,用自己积攒的一些钱财在朱雀大街摆了一个小摊位。娘子手巧,自己织的布还有绣的刺绣花样纹饰都特别漂亮,还有自己用鲜花做的胭脂,都成了抢手货。
闺中女儿,新嫁少妇,西域大贾,富家公子,每日围在娘子摊位的人一层又一层。男人每日都绕远去衙门,从来不在这条大街上走。
这一日,娘子又拿出了自己新做的胭脂,早早就等候在摊位跟前的姑娘们瞬间就给抢购一空了。稍稍晚了几步的那些西域胡姬们只能是等明天了。
半年之后,娘子在朱雀大街走了自己的独立店铺,开张那天,门庭若市。而此时,将军从陇西平叛回来,未洗风尘就慕名来到了娘子的店铺。
他拉过娘子,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惹得娘子的脸一下就红了,随即点了点头,将军满意地离开了,几个女伙计过来问,娘子不语。
一个月后,娘子与将军的婚礼在夜的长安城拉开了帷幕。得到了圣上的恩准,朱雀大街两侧点燃了无数的火把,远远望去像如同火龙一般耀眼,迎亲的花轿由十六个轿夫抬着,轿内铺满了各色鲜花,西域的熏香燃起的清香飘出了好远好远。
几个胡姬热烈的舞着,出来围观的人们朝着花轿不停地抛撒鲜花,娘子身着鲜红的嫁衣在女伴的搀扶下走出店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一身戎装的将军翻身下马,把娘子抚上了花轿。
街角的昏暗之处,男人踮着脚尖,努力地朝着人群望去,他只看见了轿夫和喜娘,还有将军的高头白马。
婚后的娘子与将军,琴瑟相和,如胶似漆半年之后,就有了身孕。而此时陇西又起狼烟,将军再度挂帅出征。将军奏请圣上,希望带夫人一同前往,方便照顾孕妻,圣上恩准,并派了御医一同前往。
有的那一天,好多人都来送,男人也在其中,隔着好远,她看见了小腹已经隆起的前妻,内心如同被撕裂了一般,悔恨的泪水涌出眼眶。
时间倒回到之前,男人打开了母亲寄来的的信,上写到,你与她成亲已经五年了,至今也没有诞育子嗣,而今你必须要把她休了,另娶新人,以延续成家香火,否则,就不要认我这个娘。
母命难违,只是男人没有写休书,只写了和离书。
原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没有子嗣,反而连累了自己的娘子跟着一起受了委屈。娘子走后,男人每天都到店铺呆上半个小时,尽管已经没有了娘子的身影,但还有她的气息。
六年后,将军凯旋而归,因为战功卓著,将军被封为了一品国公,娘子自然就成为了一品国夫人,随同归来的还有一双极为可爱的儿女,哥哥牵着妹妹的手进了新家,将军扶着娘子下了马车。二人挽手并肩进了家门。
一个月后,皇后生辰,身为国夫人的娘子进宫朝贺,出来时遇上了已经身为户部侍郎的男人。
“见过夫人!”男人躬身请安。
“陈侍郎安好!”娘子行了万福之礼。
此时娘子淡扫蛾眉,彩衣华裳,冰肌玉骨,倾国倾城。纤纤玉指都能握住清风。
娘子随即就离开了。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如今你有了最宽的心,也有了最喜的事。让我最后再叫一声娘子吧,愿你和你的夫君如同那梁上之燕,岁岁平安喜乐,身体康健,事事都能如意如愿。”男人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渐渐地模糊了自己的双眼。
将军上交了全部兵权,遣散了府军家将,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快活国公,娘子又诞下了一子一女,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
男人主动向圣上请求外调陇西,前往了当年娘子曾经随军的地方做了刺史。他拿出那纸和离书,提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随后他在边关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大力发展边境贸易,深的百姓和胡商们的拥护爱戴。
十年之后,男人病逝于任上,一同陪葬的只有那一纸和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