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在咖啡馆安安静静看书,可今天真是见了鬼了,漫咖啡人满为患。终于找到角落里有一处空座,两两相对的四把椅子已经被拉得七零八落,原来隔壁一条从前我常坐的长桌坐了一圈五六十岁的爷叔阿姨。
桌子上空烟雾缭绕,他们毫不顾忌四周地大声交谈,其中有位近五十的老阿姨声音尤为响亮,嗓音粗得像男生变声期的公鸭嗓。一听她正在高谈阔论有关“玛卡”:“侬晓得伐,听说秘鲁的玛卡老灵的,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男人女人都吃了床受不了。”这个梗好老,一点都不好笑。但估计桌上的人像是第一次听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忍不住朝那边瞄了一眼,那位老阿姨披着过肩的蓬松小波浪,发型还挺时髦的,穿件紫色羊绒开衫,袖子捋到胳膊肘。大家的笑声好像令她很得意,顿时眉飞色舞地撩拨其中一个爷叔:“阿黄,侬好像吃过的,对伐?效果有伐!”
那位叫“阿黄”,听起来像只草狗名字的爷叔讪笑着挥挥手,“侬又瞎话三千!我到哪里去弄这东西?”回头他对着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老伯说:“顾老师侬管管,阿梅(美?妹?)一直造我谣!”
哦,原来是个老年花田同学会。
公鸭嗓阿姨还在继续扯,“侬要发红包,今朝迟到了!我来数数多少人,1、2、……一个6个,来来,发个50块的!”
我没抬头,不知哪个倒霉蛋被她点了名。“等等,等等!我先把微信打开!”公鸭嗓阿姨看到对方准备发红包了,急忙制止,转身从包里掏出手机,“好了,发!”这一声声又粗厚又高频的嗓音,不断从一米远的隔壁桌上空传来,听得人耳鸣,完全看不进书。
说实话,我很怕见到以下几类中年妇女:
1、就是这种年轻时咋巴,老了变了声也性情不改的公鸭嗓老阿姨,常把一些腥膻话题挂在嘴边当笑料。
2、头顶盘着鸟巢,可以一周不洗头,早上起来用水湿一湿,毛躁捋捋平整就出门,随身带一把末端是尖的梳子,以便头皮奇痒难忍时好挑一挑。
3、二十年前的文眉颜色已经褪得只剩乌青或者暗红,眼线也是如此,像洗不干净的脏娃娃。
4、夏天带着电焊面具一样的遮阳帽,一副蝴蝶袖遮阳袖套,迎面骑车而来活脱脱就是STAR WAR!
5、还有在街边一边抽烟一边与人交谈,通常的标配是一位形象猥琐的大叔。
看到她们,我真的很怕老……好在我家里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女性。奶奶是大家闺秀,说话从来没有高声过,永远细细柔柔,小时印象里不是她在灯下做女红,就是画国画;外婆是广播员,说话字正腔圆,打北京长大,习惯称呼别人“您”。到了姑姑阿姨辈,都是极注意仪表的女性,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雪花膏味道,时髦的大翻领毛呢外套,有芭蕾舞老师,也有跳国标的。老妈自不消说,除了笑起来实在太欢乐,是宁死都不会和广场舞大妈打成一片的。
有了这些家族基因,我稍微安心些了。
女人的青春固然短暂,但依然可以优雅地老去。想起我念初中时,家中常来一位老太太,年近耄耋还在弹钢琴。我放学到家,咚咚上楼,就听到客厅传来钢琴曲,有人在唱美声,再仔细一听,居然是英文歌!《When we were young》。这位老太的名字也优雅如其人,叫唐寄诗,是爷爷圣约翰学院的同窗。她最喜欢带丝巾,一年四季各式各样,我问阿婆你热不热?她嘘了一声说,女人的头颈和手最容易暴露年龄,手没办法了,至少头颈可以遮一遮,皱纹不好看……现在她已经故去了吧,爷爷奶奶也在几年前相继离去,但他们身上留下的老克勒做派,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