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商商
接第23章目录---玲珑骰子安红豆
夜色沉沉,自是最能隐藏人心,一切陷入墨水一般浓稠的黑暗中去……
北漠皇宫。
陌祁轩从情欲未消的女子身上爬起来,自顾的穿上玄墨衮袍,一身冷漠,没有半点刚刚欢度春宵的绯靡,而那女子从来哪里就送往那里去。
“进来吧。”
低沉的出声,早已在外面静候多时的暗卫才一晃影,跪在了那里。
“事情办得怎么样?”陌祁轩负手而立,声音低沉黯哑。
“景王传人来报,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陛下的指令。”
寝殿中还染着檀香的迷醉,却没有一丝氤氲暖意,陌祁轩站在那里,双手负于身后,即使穿着慵懒,那一身戾气却让跪在那里的人脸抬头都不敢。
“……让晋王即刻动手。”
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一般,男子身声音果决而不容反驳,眸子一片漆黑似乎可以吞没所有光亮一般。
“嘱咐晋王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以后,再启程回来。”
“是。”
“郡主怎么样?”久久之后,男子再次开口,声音微哑。
地上的人身子一抽之后又快速恢复正常:
“郡主一切安好,也有暗卫一直在身侧保护,陛下不用担心。”
话一落,虽然看不见男子的表情,却也明显感觉到他身子松缓了些,暗暗抬眸,便看到他摆手的动作,立时会意,退了出去。
一室寂静,男子在睁开眼睛时,眸底终于露出一抹情绪。
练曦,练曦,北漠练曦……
当初赐她“北漠”姓氏,既是对她的无尽疼宠,也是为了今日。废除练家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势在必行,若不是陌南瑾的出现,让他愈发急切的想要实际掌权,让她迫不及待的想把她据为己有,他可能还是迟迟拿不定主意。
诚如晋王所说,他要夺取兵权,就必须除掉练阙,如此一来他,他还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接她进宫而不用担心练家恩宠过重,只手遮天;可是她,偏偏是练家的女儿,他与她像是一个…….死局。
他下不了手,却不得不下手!
他派她去北临城,借故支开她,也是为了告诉自己,并不是没有她就不行。这几日他日日宠幸后宫,躺在别的女子怀中翻云覆雨,那些女子一个个对他低眉顺目,尊为天神,处处小心的取悦讨好,永远不会对他发小脾气,耍个性,本该更值得疼宠才对!可是脑海里却总是不经意的浮现她的一颦一笑,或娇或嗔……
原来,真的非她不可……
。。。。。。
凤岭阁的保密手段做的极好,饶是小郡主差点九死一生,却依旧没有几个人知晓具体原由。
而她难得借由找凌崖看伤,一天几次的往向轩阁跑,只是这天小蛮牛似拖着莫逍遥还没有动身,就接到了北漠的诏令:急诏莫逍遥返京,体谅练曦郡主重伤,让晋王陪同留下来,伤好后再行返归。
“为什么提前找你回去啊?“女子不解的瞪大眼睛,一旁的晋王一直维持着几日来的冷冽,浑身散发的气息让练曦都有些不敢靠近,从那晚受伤回来,晋王既没有责难,也半点不提那晚的事,女子自知心虚,更是能躲就躲。
“许是有什么事情,你呆在这里好好养伤,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莫逍遥极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知道,莫逍遥你真啰嗦!“女子微显不耐的摆手,想到她家老将军,特别警告道:“你回去不准乱跟爹爹打报告,我什么事都没有。”
莫逍遥宠溺一笑,抬手点着她的额角,毫不迟疑的拆穿她,阳光下温暖如玉。
“你以为你的这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连将军?!”
策马如尘,转眼便望而莫及。
彼时,任谁也不知等着他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场算计。
时光正好,向轩阁沉耳能听叶的清静意料之中的被打破,如铃的脚步声传来,奉茶的於辛勾唇一笑,抬眸便看到女子灿若骄阳的唤着“瑾月”,停下步子,在奉好的托盘中又添了一盏茶端过去。
眉宇暗蹙的男子微抬眸扫了一眼来人,面色清润,看样子伤势恢复的不错。收回眼帘,自顾的坐下来接过於辛端过来的茶盏。
“我今日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久破了你的阵,瑾月要再改下去,明天就回到第一坤了。”女子得意洋洋。
於辛在一旁听着暗笑,自那日送小郡主回了自己的院子后,第二天就又跑来了,公子当夜命她重布了外面的阵发法,可次日小郡主还是闯进来了,一来二往,两人像是故意较劲一般。
“你若伤好了,就该回去。”瑾月声音清冷。
“逍遥哥哥先回去了,我无聊只好赖在这儿了”女子笑脸盈盈,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
“晋王不知道这几天忙什么,三国会不是都结束了么,怎么我反而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
女子单手托着下巴,随意的发着牢骚,对上瑾月深邃打量的眼神,又盈盈而笑:“不过……..这样也挺好,我就可以多点时间来找瑾月了!“
“……..”
瑾月先是听着她叨念晋王的事,思绪有些飘远,转而听到她厚脸皮调侃的话,思路一顿,忍耐的合上眼睛,再次深切觉悟,女子的脸皮在这次受伤后,愈发的厚了不少!!
日落西沉,霞光漫天。
女子趴在一方桌案前书写着什么,表情微微苦恼,而这张桌子原本的主人此刻便挤到一旁的自己跟自己下着棋子,两人共处一室,倒是难得和谐。
原本精心布着棋局的男子手臂被碰了一下,却是於辛站在一旁,用下巴比了比那里只差抓耳挠腮的女子,脸色一愕,却不是因为女子的举动,而是因为自己-----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与眼前的女子之间竟能如此自在的相处,自在到他竟可以一心投入做自己的事,而没有半分不适。
思及此,步子已然迈过去,扫了一眼外面的月色,才记起下逐客令: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瑾月~~,你帮我看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般,见他走进,女子便一脸苦恼的把自己奋斗了一下午的“战果”交予他检查。
明日廖晗城就要回南国去了,她并必须抓紧才行。
瑾月疑惑的蹙眉,顺手接过。
一纸和离书,字迹娟秀,才情暗藏。
夫妻结合乃前世之缘,奈何情深缘浅,怅然各还本道。愿郎君相离之后,身康体健,心宁绪悦,风发俊朗之姿,重聘中意之主。了却前缘,盼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看着手中的纸张,瑾月轻蹙着轩眉,走到中间的桌案前坐下,女子起身跟了过来,站在他身侧像极了听训乖乖学子。
这样的情景一旁的於辛看着却莫名的觉得满,公子一身清冷,如今多了这么一个能闹的小郡主,不知添了多少滋味,看公子的态度,应该也是服软了吧!
瑾月将帛纸放在桌面上抚平,笑着念了一遍,这一念於辛就好奇的凑了过来,和离书?这又是闹哪出?
抬眸看了眼站在身侧静默以待的女子,瑾月难得起了玩闹的性子:“这卫夫人簪花小楷该是你之后改的字体,你之前学的却是什么?”
顾左右而言他,难得公子也这般孩子气,一旁的於辛忍不住笑了起来,练曦小脸则皱紧了:
“瑾月,我们现在不是在谈这个,你帮我看看写的怎么样?”
瑾月笑了笑,不疾不徐道:“这纸和离书文字语句宁静,颇有气量,既没有责备那人对你不够好,也没有诅咒那人不得善终,那人定然很承你的情。”
“才不是我的呢!”
一听这话,女子立时开口辩驳,“我是替雀惜写给南国廖晗城,明天他们就要回去了。”
雀惜?瑾月自是知道的,只是事关重大,一切又尚未成定局,岂容她这般胡闹?
“小郡主,这离合书还有代写的啊?”
瑾月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於辛已然笑开。
“不能吗?若是雀惜的心意,我写的和她写的又有什么差别。”
女子眼睛灵灵,一句话竟让人指不出对错来。
瑾月只看着她。眉宇微怔,随心而已,这世间也怕只有她存着这般天真的想法!这世间有太多事身不由己,如何随心?跟眼前的女子说这番说辞,想来她也听不进去,无力的摇头:“这胡闹的性子可是自小就有的?!“
“我才没有胡闹!“女子不满的辩驳。
瑾月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微思忖便采取了迂回政策:
“北漠可有明文诏令将雀惜公子许配南国侯爷?”
“…….没有。“
“既然没有,你这和离书可有出处?“瑾月继续姿态怡然,抬眸看到女子萎靡下去是神色,一锤定音:
“既没有明文诏令,且师出无名,可不就是胡闹!”
女子彻底不说话了,一旁的於辛只差拍手叫好,自家公子这饶舌生花的本事真是有增无减啊!
“可是瑾月…….”
女子欲言又止,瑾月已然站了起来,眸子幽深的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便径直走了出去,再不理会身后有口难辩之人。
月色中天,一切都淹没在静默中,穿梭在北临城繁闹的街市,於辛一脸叫苦不迭。在自家公子离开前三令五申“不许跟来”之后,那昔日的刁蛮女子不仅言听计从,此刻更是换了一身锦绣男装,便拖着她下山。
浅蓝的束身男装,一袭长发难得用羽冠束起,一柄纸扇,与第一次在怜香院初见时别无二致。
“小郡主,你要干嘛?“於辛问的小心。
“瑾月不在,我们也出来玩玩啊,要不然多无聊!“女子自在的摇着扇子,大步向前。
於辛却不由得谨慎起来,公子出去是办事,只是眼前的女子,她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河道两岸,人来人往却是热闹鼎盛,较之白日的欢闹不减半分。女子…….此刻的“少年郎“脚步一顿,便停在了那里。
河道间一艘华丽的私家楼船停在水面,上下两层,精良雕栋,里面丝竹管弦,月乐曲声,或亲朋聚宴,或雅士取乐,或名媛暗流,与其说是一处娱玩之处,用“逍遥之所”形容更恰当些。
楼船内四方欢笑,中间有舞女取悦,歌女奏乐,好不快活!
“小郡主!”注意到练曦眸底流串的算计和诡谲神色,於辛忍不住开口。
“我是来做生意的,里面的方公子,我想买他身上的琉璃珠。“练曦抬眸笑看着於辛,有些苦恼:“可是他不卖~~~”
所以嘞!
琉璃珠她只是听过的,如此稀有之物那人不肯卖属实正常,只是……小郡主这架势,怎么像是要硬抢啊?
“所以…….只是要换了种方法了!”女子略表宽慰的对着於辛一笑,“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说完身影一轻,已然停在了船尾冲她邪魅而笑,於辛一愕,生平第一次叹服莫逍遥的好性子,这样的主子他是如何伺候的了?!转念又暗暗有些恼怒,若不是他不在,自己也不会被这女子缠上,如今丢了她不顾,公子那边自是说不过去,跟上去…….?认命的脚尖一点,只好跟上去。
船尾一沉,船中众人一惊,还没有缓过神之际,已有一个眉眼如画的翩然少年闯了进来,而后面进来的女子显然是追着前面的少年进来的。
“好热闹啊!”
蓝衣少年笑意盎然,已然带着醉意,看着满船诧异的眸光,好像还没有转过神来一般,自顾的朗朗笑开:
“在下练曦,初来贵地,还不知这里有如此绝妙之地呢!”
双手互握,对着众人一拜,举止洒脱痛快,上方主位之上楼船的主人,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一个清雅俊秀,英气凛凛的少年公子,一个流裙云鬓的聪慧丫头,虽误闯,却举止坦荡,气度不俗。缓缓起身便走了过去,不由得近距离打量着站在中间的少年。
这一打量,身后的於辛立即就凑了上来,扶着微醉的人唤了一声“公子!”。
“公子抱歉,我家小……公子喝醉了,误闯贵地,还请见谅。”对练曦的称呼在嘴边硬生生的改了个儿,长久呆在瑾月身边,於辛多少也熏染了些从容出事的性子,眼疾手快的上来圆场。
“无妨!”一句解释算是了大家的疑惑,四周皆朗朗笑了起来。
“在下方隶晟,敢问两位兄台尊姓大名?”
练曦蓦地凑近那方家公子,抬手便是一个豪气的拍肩动作,“我们喝酒好不好?”
“好~~,好~~,在下敬练公子一杯!”
说话间便又侍女应时端来两支酒杯,方隶晟递过去一杯,自己一杯一饮而尽,练曦大方接过,在於辛出手阻止之前,已然一杯入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