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喜欢我?”
杨帆从柱子后面闪出来,伸手拦住跟踪了他一路的女孩。他很高,女孩猝不及防地沐在他的阴影下,惊慌失措地抬头,瞪着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
女孩没有回答,白皙的圆脸一红,低下头,绞着手。那双手白白嫩嫩,肉乎乎的,手背上还有梨涡。
杨帆发现这个女孩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踪他了。
随便他在哪家餐厅吃饭,几乎每次都能碰到她,离他不远不近地坐着,跟其他经常在公司附近碰面的人不一样。他能感受到有道灼热的目光有时候从后背,有时候从左边,有时候从右边盯着他。那道目光都来自于她。
如果说餐厅只是巧合,可是几乎每天都能在电梯间碰到,女孩总是会突然冒出来。甚至上下班路上也能碰到。
“不要喜欢我,我不会喜欢你的。”
看到女孩一脸娇羞地站在面前,杨帆失去了耐性,他冷冷地抛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为什么?”女孩追了上来,拦在他前面,眼眶里亮晶晶的。
“因为你很丑!”他凑近她,看到她眸子一黯,顿了顿,接着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前面一句话是违心的,后面一句话是真的。女孩一点都不丑,甚至还有那么点可爱。娃娃脸,眼睛很大,嘴唇也粉粉地嘟着。身材微胖,但还算匀称。
女孩咬了咬下唇,长睫毛扑闪几下,挂满晶莹的泪珠,转身跑了。
杨帆有一瞬间失神,他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这辈子除了田恬,他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女孩咬下唇的动作真像田恬。田恬生气委屈的时候,也是习惯性地咬下唇。
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2、
一年前,两个人为了工作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田恬想要杨帆回到长沙,而身在北京的杨帆却不想这么早就回来,如果想买房结婚,还需努力两年。而那时候他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他更舍不得放弃。
国庆回家,杨帆和田恬又为异地恋的事情争吵。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窝在他怀里撒着娇。
“你的指甲油好看。”
“哼!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生气地问。
“都重要!”
“可你选了工作。”
“还不是为了我们能有个窝再结婚。”杨帆也有点生气了,为这个问题,已经争吵过无数次,他有点厌烦了。
“我不在乎。”
“可你妈在乎!”
“你娶的是我,不是我妈!不要拿我妈当借口,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虚荣心。”
“好吧,我虚荣,可以了吧!”杨帆起身,摔门走了,跟朋友在网吧打了一晚游戏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门口放着一口箱子。
“你去哪?”
“我不想吵了,出去散散心,回来再聊。”
田恬咬着下唇,扔下这句话就背着包,拖着箱子走了。杨帆想着好不容易从北京回来陪她,她却撂下他走了。气不打一处来,甚至都没有挽留。
哪曾想到,她没有给回聊的机会就失足掉下了山崖。
在殡仪馆见到她的时候,杨帆全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在打着颤。他不敢揭开那层白布,怕看到她会更加的绝望。他想,她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人还会是完整的吗?田恬那么爱美的女孩一定不想把自己残缺的身体给心爱的人看到。
“你为什么不一起去死!啊!”田恬妈妈捶打着他的胸口,一声又一声地哭着咒骂他。推得他打着踉跄。杨帆觉得那力气太小了,完全像是挠痒,没有痛楚。他开始扇自己的耳光,两个手一起扇,可是感觉不到痛,因为心里要痛上百倍,上千倍。
杨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上到一幢楼的天台。他走到天台的边缘,往下看了看,心想8层楼的高度应该有悬崖那么高吧,晚一点点跟上田恬,她应该不会生气的。他闭上眼,准备一跃而下。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拉回他一点理智。
电话是他爸爸打来的,他焦急地说,“杨帆,你妈在和平医院,赶快过来。”
杨帆放弃了死去的念头,父母尚在,作为家中的独子,他还不能死。
妈妈因为脑梗,被急救车拉到了医院。等他赶到医院,妈妈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
爸爸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佝偻着背,满头银丝。他手里的烟燃到了手上,才猛地甩掉,站了起来。看到杨帆,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哽咽着说,“杨帆,你总算来了!要是你妈醒不过来怎么办?”
“会醒的,相信医生!”他拍了拍爸爸的肩膀,尽管心还是很痛,但他已经没有去死的勇气。毕竟他是两老唯一的依靠。
妈妈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还晚一点送过来,就回天无力了。不过,脑梗还是引起了一些后遗症。妈妈一边的腿只能拖着走,口水也经常控制不住地流。但是好歹把命给捡了回来。
妈妈出院后,田恬的葬礼也已经办完,她家把她葬在了明阳山的公墓。
十月,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是杨帆去看田恬的那天却是雾霾天,灰蒙蒙的雾气让人喘不过气来,连眼睛都感觉是被蒙了一层灰纱。
杨帆带了一束田恬最喜欢的洋梗菊放在她的坟头。他坐在墓碑边上,抚摸着墓碑上田恬那张笑容灿烂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冷的触感,一直凉到了他的心里。
他像以前一样跟她说话。
“田恬,我今天没有吃早餐。”
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会一边埋怨,一边给他做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田恬,我辞职了,以后会一直呆在长沙。”
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会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脚缠着他的腰,还会把他的脸整个都亲一遍。
“田恬……”他说不下去了,一直哽咽着说话,喉咙痛得抽搐。他痛哭出声,眼泪合着鼻涕糊了满脸。
他的她已经不在了,永远地离开了他。他后悔没有留她,甚至都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3、
杨帆学会了抽烟,一年时间,他已经像一个老烟民一样吐着烟圈,弹烟灰的动作很熟练。
“杨……帆,你……少抽……点,别……跟你爸……一样,上了年纪就……就日咳夜咳。”妈妈嘴里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地说着,接着拖着一条腿,蹒跚着走过来,接走了他手里的香烟,摁在了烟灰缸。
杨帆盯着那跟烟,烟头残留的一缕烟扭曲着在盘到了空中,最后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他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问,
“妈,这么急叫我回来干什么?”
“你……你也该……找个对象了吧。田恬……”妈妈抬头看了看杨帆的脸色,没敢继续说下去。
“妈,我说了这辈子不结婚的。没什么事,我就回公司了。”杨帆不耐烦地站起来,准备走。
“我……我还有几……年好活?趁……我还有这把……老……骨头在,也让我……抱……抱孙子。”妈妈说着开始哭起来。
“妈,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回来就说这个事,我说了,我这辈子不结婚!”杨帆说完,转身就走。还没跨出门,“砰!”地一声,他回头一看,妈妈倒在了地上。
“妈!”杨帆赶紧跑过去,抱住她,拿出手机打120。
杨帆把妈妈送到医院后,一检查,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建议家人好好照顾她,不能让她受刺激,恐有生命危险。
回到家,妈妈侧躺着不理杨帆。
爸爸把杨帆叫到一边说,“你妈这身体也不知道能熬多久,有些事情也该放下了。你说呢?”说完,在杨帆的肩膀上按了按。
一边是母亲的哭诉,一边是父亲语重心长的劝解。杨帆看着年迈的双亲,陷入两难。他猛吸了一口烟,呛得连连咳嗽,他把还剩大半的烟头用力地在烟灰缸里摁熄,清了清嗓子说,“妈,你就别生气了。我、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只是……”他没敢把后半部份的话说出来,他其实想说的是结婚也只是为了生个孩子。
“真……真的吗?”妈妈支起半边身体,准备起床。脸上的笑像是长了翅膀,全飞了出来。杨帆都有点怀疑妈妈那一摔是假摔。
4、
杨帆在咖啡馆里等着相亲的对象,到得有点早,不是妈妈催促,他不会这么早到的。他支着手臂,食指摸着唇边的胡茬,微微扎手,那还是临出门,妈妈逼着他刮掉的。自从田恬走后,他经常会忘记刮胡子,也不能说是忘记,是因为不介意了。
咖啡馆里,情侣们窃窃私语着,用眼神交流着柔情蜜意。这一切在杨帆看起来是那么的扎眼。
突然,他又感受到有灼热的目光在盯着他,他偏头一看,果然又是她,真是阴魂不散。他想也好,正好趁今天相亲,断了女孩的这个念想。
“你好!”没想到,女孩这次径直来到了他的桌子前面,而且还坐了下来。
“你……这里有人。”
“就是我,王丽丽。”女孩把包抱在胸口,小声地回答。
“呃?”杨帆坐直身体,瞪大眼睛,眼神里都是探寻。
“我妈跟你姨妈是初中同学。”王丽丽解释道。
“我知道,为什么喜欢我?”杨帆问,他实在好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
“你确定你不认识我?”她抬头,身子往前探了探,似乎为了让他看清楚一点。
迟疑了一会,杨帆回答,“不认识!”
王丽丽眼神一黯,往椅背靠过去,低头说,“好吧。”接着她不死心地补充说,“大学的时候,我们一个社团的……”
“什么时候可以结婚?”杨帆打断她的话,他没有耐心听过去任何事,回忆里都是痛。
“啊?!”女孩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脸红了又白了,她哆嗦着嘴唇问,“你觉得我很好欺负吗?”
“我相亲的目的就是结婚,如果你不是为了结婚,那就算了吧?”杨帆站起来说。
“咖啡已经买单了。”说完,他转身离开。
让杨帆意外的是,王丽丽竟然同意了他的提议。
婚礼定在了正月初6,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婚房是王丽丽租来的,一套装修简单的两居室,杨帆甚至都没有去看。
拍婚纱照的时候,杨帆迟到了,化妆师拉开帘子给他看新娘子,王丽丽一脸娇羞地站在台子上,裸肩婚纱勾勒出她圆滑白皙的肩膀,掐腰的蓬蓬婚纱裙摆也显得她很苗条。杨帆失神,如果是田恬穿上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更好看吧,田恬比她还要高而且苗条。想到这,他的心尖又一阵刺痛。
拍摄的时候,摄影师不停地提醒,“新郎笑一下。”,“新郎靠近一点。”摄影师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让杨帆开怀大笑,他跟木偶一般地配合着。
果然,选照片的时候,很难选出几张合适的,很多照片杨帆笑得比哭还难看。王丽丽一脸难堪地跟摄影师解释说杨帆表情僵硬是因为面对镜头不自然。其实杨帆的眼神里总藏着三分的不耐烦。
直到婚礼前一周,为了去装一个灯,杨帆才到了他们的婚房。敲开门,王丽丽正围着围裙在收拾房子。看到他,赶紧洗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取下围裙说,“我刚好搞完卫生,过几天可以过来住了。”说完,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满脸通红。
“灯装哪里?”杨帆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就像是个负责的快递员。
“这!”王丽丽指了指客厅的吸顶灯。
王丽丽搬了张椅子,可是高度还是不够,又放了张小凳,杨帆站了上去,王丽丽赶紧扶着小凳,避免他摔倒。灯比较简易,他三两下就把灯给装好了。下来的时候,杨帆没注意到王丽丽还扶着小凳,一脚踩下来,正好踩在了王丽丽的手臂上,王丽丽痛得手一松,杨帆踏了一个空,摔了下来,直接扑倒了王丽丽。
四目相对那一刻,王丽丽看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王丽丽感受到男性全部重量压在身上,呼吸像是被压断了一般,她却是能真切地感受到杨帆厚重的呼吸。她以为他会吻她,羞涩地闭上了眼,突然身上的重量一轻,她睁开眼,杨帆已经站了起来,对她伸出一只手说,“对不起!撞疼了吧?”
王丽丽囧得满脸通红,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
结婚那天,杨帆喝得酩酊大醉,不管别人敬不敬酒,他都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是抬回家的。杨帆叫了一整晚田恬的名字,吐得满床污物。王丽丽含着泪给他擦洗,换洗床单,折腾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杨帆从宿醉中醒来,不知身在何处,半天才想起这里就是以后他和王丽丽的家。他完全断片,不知道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他发现自己换了睡衣,只是完全不记得睡衣是自己换的,还是王丽丽给换的。
他敲着胀痛的头走出卧室,突然闻到一阵粥香。他循着粥香来到厨房,王丽丽背对着他在灶前搅动着。
“咳!”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打招呼,干咳一声。
“你醒了,饿了吧?去洗漱吧,给你熬了粥。”王丽丽回头,笑意盈盈地说,标准的新娘子笑容。
杨帆来到浴室,情侣拖鞋、情侣毛巾、甚至连牙刷都是成对的。看着簇新的一切,他心里却莫名地不安和烦躁。站在喷淋头下,他仰头对着流水,水流冲得他眼睛睁不开,他也努力睁着,呛得鼻涕眼泪和着水流流下。他捏紧拳头站在水流下,捏得关节酸痛。
洗漱完,王丽丽已经把粥端到了餐桌上,白米粥上浮着一层米油,热气腾腾蒸腾着米香。杨帆坐下来舀着粥,温暖甜香充满了胸腔,很适合宿醉的他,他只是一勺一勺地喝着,并不说话。王丽丽静静地看着他喝完一碗粥,也不说话,眼里都是满足。
新婚的第二晚,杨帆很晚才回来。客厅的电视机还开着,王丽丽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的光,影影绰绰地照在她的脸上。杨帆把灯打开,王丽丽惊醒,揉着眼睛站起来问,“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以后不要等我!”杨帆径直进了卧室的洗手间,等他出来,王丽丽背对着他,侧身躺在了床上。
杨帆把灯一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沉默,寂静,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第一晚醉酒逃过初夜,第二晚总不能还是这样。杨帆用手轻轻拨了拨王丽丽的肩膀,一团柔软就滚到了他的胸膛,只是没有动,杨帆也没有动。
突然,杨帆翻身压在了王丽丽身上,却没有吻她,只是褪下了她的裤子,就急切地想要进入,可是努力了许久,还是不能。杨帆翻身下来,轻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
“没关系!听说、听说第一次……”王丽丽窝在他怀里小声地说,也许因为害羞,她没有说下去。
可是杨帆知道原因不是这个,以前他跟田恬在一起的时候是不存在这个问题的。刚才,他在王丽丽身上的时候,脑海里都是田恬。
5、
婚后的日子,他们相敬如宾,真正的礼貌和客套。杨帆对她不冷不热,好像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心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这个距离是杨帆拉开的,王丽丽一直在努力爱着他。有很多次,杨帆睁开眼就落入她的眸子里,被他突然睁开眼看到,她就像害羞的少女一般弹开,借口说要给他弄早餐。
他没有忘记结婚的初衷是什么,可是努力了几次还是失败。王丽丽也主动过很多次,可是不论她怎么撩拨,他还是无动于衷。王丽丽总是说,“没关系,我们还年轻,可以去医院检查看看。”
杨帆嘴巴上答应着,却一直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病是心病,靠药物是治不好的。
尽管是这样,王丽丽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尽力做好妻子的本分,甚至比一般的妻子还要贤惠。每天,王丽丽都会把杨帆的衣服熨烫好挂在床头,早餐也是变着花样,一周都不重样。每天傍晚,热茶热饭端到杨帆的手上。
杨帆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日常,让他不习惯的是,他想田恬的日子少了。却会在某个瞬间对王丽丽产生悸动,偶尔看到王丽丽裸露的脖颈,或者无意中瞄到她胸前微露的两团会突然地躁动。他害怕这样的感觉,害怕彻底遗忘田恬。
他开始频繁地申请加班出差,逃避着王丽丽。
又一年十月,3号是田恬离去两周年的忌日。杨帆买了一束花去看她,他用纸巾轻轻地擦拭着她照片上的灰尘,田恬还是用那张笑容灿烂的脸在看着他,他细细地跟她诉说着现在的生活,当然他的生活里也包括王丽丽。
“田恬,怎么办?我好像习惯了有王丽丽的日子。你会怪我吗?”
他坐在她的坟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十月悠悠的风。
从墓地回来,杨帆一个人跑去喝酒。一杯又一杯,他气恼地发现王丽丽在拼命地挤进他的酒杯里,他的脑袋里。
晚上,他酒醉迷糊地回家,王丽丽看到他走路不稳的样子,赶紧上来扶他。他却猛地推开她,王丽丽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他对着她吼道,“你给我滚!我讨厌你!”
王丽丽没有滚,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嘤嘤地哭着。
杨帆心里一痛,却还是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澡都没洗就瘫在了床上。
半夜渴醒,杨帆发现已经换好了睡衣,床的另一半却是空着的。断片的记忆闪现,他记得他叫她滚,他想难道她真的走了。
杨帆急忙来到客厅,发现沙发上一团黑影。他打开灯,王丽丽抱着双膝,头枕在膝盖上,窝在沙发一角。
茶几上的电脑还没关,杨帆正准备关机,却看到了王丽丽没关掉的日记。
10月3日
他吼着我,面目狰狞,难道这就是我要的爱情……
10月2日
每天能这么看着他醒来,也是一种享受……
……
杨帆打开一个个文件夹,几乎每一篇的日记都是关于他。原来,他在新婚夜叫了一夜的田恬,她都听到了。原来,她比田恬还要先认识他,她回忆着大学社团初见他时的心动,因为少女的羞涩她一直不敢表白,后来终于鼓起勇气,却因为杨帆去了北京而错过。当他出现在她工作的办公楼时,她欣喜若狂,一直想靠近却害怕靠近他。
直到这一刻,杨帆才知道身边这个女人爱了他很多年。杨帆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他心里五味杂陈。他走过去,抱起她,她蓦然惊醒,看到是他,重新闭上眼,往他怀里蹭了蹭。
杨帆明显看到她眼角有残留的泪痕,那泪痕看上去楚楚可怜。他心里漾起一丝波澜,一股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他低头吻住了她。
他索取着,她任他索取。
这是他们结婚后,他第一次主动吻她,这一吻点燃所有的一切,连空气都躁动不安起来,不知是谁主动脱下来谁的衣衫,不知是谁征服了谁,一夜辗转反侧,满室旖旎。
第二天,杨帆从晨光中醒来,手臂被王丽丽枕着,她睡得正香,嘴角溢着笑意。杨帆抽出手臂,失神地看着满地凌乱的衣衫,心底却升腾起一股愧疚,对田恬的愧疚。曾经他暗暗发誓这辈子只爱她一人,可是不到两年时间,他的怀里却睡着另外的女人。
他翻身起床,倚在窗口,点燃了一根烟,看着远处发呆。突然,他感觉身后贴过来柔软的一团,一双手柔柔地挂在他的腰上。
“我爱你!”这是王丽丽第一次这么说,杨帆的心里一暖,可是却没办法回应她同样的话。
“我今天下午出差。”
“国庆不是放假吗?”
“上海那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必须要去下。”杨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一个这样的谎,他害怕跟王丽丽相处的每个瞬间,害怕沦陷在王丽丽的爱里,害怕永永远远地忘记田恬。
杨帆拎着箱子走了,一个人游荡到了上海。他去上海是因为田恬曾说过要和他去外滩走一走,去上海迪士尼看一看。
杨帆一个人走在外滩,拿着手机拍着外滩繁华的夜景,一边自言自语说,“田恬,这些照片我会带回去给你看的。”杨帆在迪士尼坐了他平时从来不坐,而田恬最喜欢的过山车,他在上面替田恬尖叫着,下来吐到眼泪鼻涕直流。他还跟米奇合影,在城堡前自拍。这一切都是为了田恬做的。
而一回到酒店,躺在床上,他的思念像是长了脚,他疯狂地想念家里那个女人。
第三天,他坐不住了,准备订票回家,突然接到王丽丽的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这个女人的老公吗?”
“是的,你是?”杨帆心里咯噔一下。
“你来下医院吧,你老婆出车祸了……”
杨帆脑子里像炸裂了一般,嗡嗡地满脑子晃荡着水。他害怕得要哭了,如果王丽丽有什么事,那他真的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了。他急得不知所措,恨不得长对翅膀飞回去。
他定了最早的一趟飞机,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
他失魂落魄地扯着护士问王丽丽在哪个病房。护士指给他看,他连谢谢都忘记了说就飞奔过去。到了门口,他却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他害怕看到王丽丽裹成木乃伊的样子。
“你、你怎么来啦?”身后传来王丽丽的声音。杨帆回头,王丽丽头上裹着白纱布,一手高高地拎着点滴瓶看着他。
他的眼光纠缠着她的眼光,才三天不见,思念却把胸腔填得肿胀。他快步走上去,顾不上她头上的那些伤,把她捞到怀里,深情地在她耳边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