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乱了花季,墙外的玫瑰今年有了第二春,红花绿叶,身姿绰约,实在赏心悦目。
可宁一绝不是怜花之人,非但不怜,还有辣手摧花之嫌。去年剪的三枝玫瑰早不知化了几抔春泥,本意欲做成可代表一年回忆的特殊符号,随手留了几片娇艳欲滴的花瓣夹在了书里,前几日翻出来却干瘪枯黄如秋叶,只有体态轻盈柔弱如斯,手折便碎。
爱花之人未必怜花惜花,爱恋爱惜竟可成词组句,也是一桩偏义奇事。
握着剪子暗搓搓去偷花时候,宁一迎面便撞上了护花使者的嗡嗡喝骂,两对透明翅膀上下翻飞,身体悬空,遇风不动,足尖点在花瓣上,两只鼓鼓的眼睛警惕地盯住宁一。
宁一片刻怔愣后,笑眯眯地丢了剪子,折身往回走,再回来,手里拿的就是一只羽毛球球拍了,驱狗斩妖无不可为,是一件越用越得心应手的法器,非柔若无骨的苍蝇拍可比,宁一蹑手蹑脚地在花丛前站定,瞄准目标眼疾手快地高高劈下,使者便避无可避地落入网中,毫无破网逃生的可能。
可万事无绝对,宁一跌了多少个跟头仍然不长记性。
收回拍子时,网线上除了挂者半片残叶,连一根蛛丝都没有。
玫瑰花在风里曳曳生姿,倩倩巧笑,笑声排云而上,视线追过去,正看到使者居高临下的蔑视,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以花草昆虫取乐的年纪,手里一枝芦苇杆,杆顶系着一张手掌大小的白纸,呼啦啦举起来就跳进花丛里挨个儿逗引结伴郊游的花蝴蝶。
蜻蜓不吃这一套,只能凭蛮力捕捉,蜻蜓在颜值上虽然比不上蝴蝶,但贵在可爱,大眼睛、高个子、身材苗条,这不正是现在审美趋向吗?偶尔运气好了,在南墙还能遇见几只,运气太差,整个夏天都遇不上一回,越是机不可失,越是手忙脚乱,鲁莽得像是蹒跚学步的三岁孩子,如果有幸捉到了,必会宠物一样关在瓶瓶罐罐里,第二天偷偷摸摸塞进书包带到学校,跟小伙伴儿们一块儿分享这个夏天的童话。要是找不到合适的玻璃罐子,扯着人家的一条腿拴上一根棉线,再紧紧扣在椅背上,做作业的时候一抬头就可以瞧见这位不情不愿困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儿了。
不过如果不小心叫家里长辈看见了,可逃不了一顿责备,对老一辈而言,在路上碰见一只青蛙都得绕行或者拨开,蜻蜓也许算不上益虫,但也绝非老鼠苍蝇之类为非作歹的小人。
宁一抬眼注视着那嚣张的家伙,好半晌,才认命地收起剪子拍子沿原路返回。
王安石说什么来着,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宁一懦弱得很,这两样她一样都学不来,她学不来孙大圣的恣意狂妄,别说潇洒了,无牵无挂都做不到。当年名著试题爱考《家》,让学生评价觉新兄弟几个,宁一说了很多违心话,事到如今,该成熟的思想也成熟了,该爱上的人也爱上了,所谓正确答案就拿去喂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