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小的时候是全心全力喜欢过亦舒的。
《流金岁月》是当时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
是我读的第一本亦舒。
也是我认为最好的一本。
那时候只会整天搬着粉红色纯情爱情小说,撑着脑袋幻想,帅气温柔的王子不日便会骑着白马降落到我身边。照顾我一生一世,我只负责读书看电影,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就好。
谁知一翻开《流金岁月》,就被她指着鼻子狠狠嘲笑一番。
“一整个下午,长篇大论地说着理想男人的细节条件,她们都有信心,一出来社会,便可以找到这样的异性,说不定同时有两个到三个一起来追求,使她们难以选择。”
哎呀。
亦舒像一位先生,拿粉笔笃笃地敲着黑板——
这社会虽然仍以男人为中心,但女性不要总想着依靠男人。
你说得对,“有几个女子,可以说她一生中未曾用一个笑一个眼色来换过她所要的东西?”
但亦舒写出朱锁锁。
国中毕业就只身进入社会闯荡,倚靠美丽与智慧在男人中游来荡去。
南孙看到李先生坐在舱里,白衣白裤,戴副墨镜,手中拿着杯桃红色饮料,正朝她们微笑。
锁锁瞄他一眼,“要是周末,人家是没有空的,那是家庭日。”
……
在锁锁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没头没脑,无名无姓,个个是“人家”,偏偏这些人家都与她有亲密关系,十分刺激。
可用美貌谋生也不过短短几年,只要青春脸蛋稍稍松弛,马上就落到惨淡境地。
“记得我那间香水店?”
“几时开幕?”
“昨天。”
“什么?”
“店主不是我,投资人盗用我的全盘计划,一方面推搪我,一方面私自筹备,店开幕了我才大梦初醒,原来投资人把它当人家十九岁生日礼物送出去。”锁锁长长叹一口气。
投资人当然是男性后台老板,开头打算在朱锁锁身上下注,后来不知恁地,注意力转移,结果胜利的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
哎呀。
亦舒告诫你不要太天真之后,马上叫你打起精神——
听好了听好了,虽然人人把你当做女人,对你的盼望只有嫁个好男人,自此留在他家中提供酒店服务。但你自己不要看低你自己啊。
男人没有什么好相信的,相信你自己就可以。
有了反面案例朱锁锁,自然还要写一个蒋南孙。
南孙自出生就被祖母嫌弃到底,干脆起名“男孙”,直接跳过她盼望下一个孩子的出生。
“女孩子命好即可,嫁得好便是命好。”
南孙不服,用一辈子去反驳她的祖母。
在家境落败之时,是蒋南孙一力撑起家庭。连朱锁锁都惊讶。
锁锁说:“没想到你这么能吃苦。”
“我?”
“那么多同学,数你最沉不住气,芝麻绿豆的事,都要讨还公道,咬住不放,没完没了,简直讨厌。”锁锁笑。
南孙听着这些逸事,呆半晌,茫然问;“是吗,这是我吗?”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猜一猜,把我们这干人放逐到亚玛逊流域去,任凭我们自生自灭,活下来的有几人?”
南孙看锁锁一眼,“吃人鱼、毒箭、巫术?小儿科,我保证个个都能活着出来,而且设法弄到香肥皂沐浴,下次组团再去。”
历尽苦难,终于得祖母说一句:“女儿有什么不好,……儿子女儿是一样的,只要孝顺你就行。”
南孙忍不住大哭一场。
多么励志,多么感人。
更可贵是南孙与锁锁间还有不变友谊。
阿姨问:“你们是真正的朋友?”
南孙严肃地点点头。
锁锁问:“你呢,阿姨,你可有朋友?”
“从前有,后来就没有了。”
“为什么?”
“人长大之后,世情渐渐复杂。”
“我不明白。”
“譬如说,有一件事,我急于要忘记,老朋友却不识相,处处提起,语带挑衅,久而久之,自然会疏远。”
南孙问:“你为何要忘记?”
锁锁:“她为何要提起?”
阿姨笑,“又譬如说,本来是一对号朋友,两个人共争一样东西,总有一个人失败,你所得到的,必然是别人失去的,两人便做不成朋友。”
女孩子们不以为然,“可以让一让嘛。”
哗。
自此爱上亦舒师太。书柜摆上厚厚一撂《小玩意》、《圆舞曲》、《开到荼蘼》等等。
心情好不好都随手拿出来看。
薄薄一本写毕浮生。
也学到很多。
但后来看得多了,也就腻了。
至今亦舒统共写过513本小说。
讲来讲去,不过老三式:
女性要自立。
相信男人会落得惨败下场。
最值得是同性间友谊。
再后来明白,写故事写得好的人,一个题材只写出一个最好的就罢。
剩下的时间去认识新事物,发掘新的题材好了。
来回来去地写同一种款式,不免让人觉得,这只是一项生意而已。
现在看的书多了,更不愿看亦舒了。再回头去看《喜宝》之类,还要扶额叹息。
不应贪婪,好的事物永不耐久。每每想起这件事,我就微笑。除了微笑,还能做些什么事?我不响,有很多事他是不知道的。丈夫的事,妻子知道得越少越好,妻子的事,丈夫也知道得越少越好,千万不要互相了解,了解才糟糕呢。所以我总是微笑。
亦舒还是太过刻薄。
她写了一辈子言情小说,似乎从来没相信过爱情。
《流金岁月》里也是这样。
锁锁将全副身家砸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上,只为换一个好印象。
南孙交往五年的男友,只因为南孙家境落败,便避她如虎蛇,再无迷恋。
亦舒擅长一巴掌打醒幻想中的少女。
岁月流金,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只剩下苦苦挣扎。
不过我认为,年纪大了,挣扎中还是抱着点希望的好。
毕竟爱情与真理,都像神明一样,信它就在,不信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