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镇的午后是安静的。
这里的人们有午觉的习惯,所以除了未曾关门的店铺和间或过往的过路人,午后的时间都属于悠闲。
将孩子哄睡以后,格丽便利用这段空闲,开始整理货架上的货物。或是补上卖空的,或是将滞销的商品擦拭干净,重新摆放。虽然接手公婆的杂货店时间不长,但她已经得心应手。
“你好,我要买一些盐,料酒,酱油之类的调味料,这是清单。”
“好的,稍等。”
这个点能有顾客真是意外,格丽忙放下手中的货物,转过头来,热情的招呼柜台前的客人。
“啊!”看到来客,她暗暗吃了一惊。
来人是个矮个子的男人,衣衫宽大,脸部扁平,但矮和面貌扁平都不是引起他人格外关注的原因,格丽的惊讶全部来源于这个男人伸到柜台上的那双可怕的“手”。
不,准确的说那不应该叫“手”,更像是一只蒸熟的螃蟹的脚:畸形的手指除了拇指和食指,似乎其他的都连接到了一起,而分开的食指拇指又异常的粗大歪斜,像极了螃蟹的双钳。
叫他“蟹脚人”真是名副其实!
格丽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惊诧,接过蟹脚人递过来的钱,开始为他清点并包装货物。当她把来客所需求的一切完全装好,放到他的面前时,她那因为极度诧异而挪移的面部表情也没有回归原位。
“欢迎下次光临!”
格丽带着一脸的兢惧,出于礼貌,习惯性的说。
“谢谢,会来的。”蟹脚人完全无视格丽的表情,带着诚恳的笑容说。
他有些笨拙的把柜台上的袋子提起来,试了试重量。
“喔!还真是不轻松。”然后他面有忧郁,困惑的问到:“我想冒昧的问一下,这家店转卖了吗?原先的店主克莱一家去了哪里?”
“转卖?我好像不知道转卖的事。你说的克莱和我公公的名字一样。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公婆他们去了南方旅行,不过还有两天便回来,在此之前由我代为管理。”格丽答道。
“哦,原来这样,那么说你是克莱的儿媳妇?住在希望森林那边的大城市里的那位吗?太好了孩子!我听克莱说起过。奥,好吧,知道他去旅行,真是最好的消息。下次我来再和他相聚吧,孩子!请带祝福给他,祝福他旅途愉快,你只要说是他的朋友米勒就行了。也祝福你孩子!”蟹脚人如释重负似的说。
“好的,米勒先生,谢谢你的祝福。”
蟹脚人转过身,提着沉重的货物,蹒跚着向店外走去。
格丽望着他的背影楞楞出神:这个畸形的人是公公朋友?
这时蟹脚人离开了柜台遮挡的视线,更大的惊讶和恐惧出现在格丽的视线里。她发现那双畸形的螃蟹手远远不是惊诧的全部,蟹脚人居然还有一双更畸形的脚!它们竟大到和他的短腿差不多长。
格丽的眼睛睁到最大,嘴巴简直无法合拢:难道那双硕大无比的脚也是和他的手一样的螃蟹脚吗?
天哪!这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一个怪物!
格丽觉得她的身体里穿过了一阵冷风。
蟹脚人消失在她的视线外。
“格丽!喔!看见了吗?那个怪物,蟹脚人,你居然还和他聊天,天呢!你们一家人真是不可思议。”
衣衫光纤的邻居苔斯太太,惊叫着,冲进来。
“你不知道,在你没来之前,不,不是你没来之前,是你嫁到这个家的时候,他已经是你们家的朋友,我真是佩服你的爸爸克莱先生,即不允许我们对这个人议论,也不允许我们对他指手画脚。可是,我们听说,在孤独森林的那一面,有那样一群这样的人。我们无法想象……”
格丽的思绪被苔斯太太的喋喋不休拉回了现实,她努力的挤出一个对他人隐私,不愿指摘的表情,同时极力若无其事的继续开始之前中断的整理工作。
苔斯太太是很少午睡且极度热衷他人隐私的人,克莱一家对她并不欢迎。他们对她窥探性的话头一向是以沉默为策略。
格丽笑笑,不置可否,只是礼貌的进行一些日常的问候。
“苔斯太太今天没有午睡吗?”
“啊?奥,是的,你们是知道的我很少午睡,苔斯先生常说我精力太过旺盛。”
苔斯太太的话题被轻轻抛到了九霄云外,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她也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讪讪的搭话,讪讪的作罢。之后,她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走回了隔壁。
“哎呀!真是一个怪物!幸亏不是半夜,如果是半夜而来,不被吓晕才怪,我得找镇长说说这事,严禁这样的怪物出现在小镇上。这是我们小镇公民的义务。我们既有权利表达自我意志,也有义务让小镇的氛围远离恐惧……”
几分钟后,苔斯太太又折了回来:“格丽,今晚你的丈夫莱布鲁回来吗?如果不回来我可以和你作伴!”
“喔!谢谢,莱布鲁会在下午五点准时回家,最近他一直很清闲,也没有多少紧要的工作。”
“奥,是吗?那好吧!”
苔丝太太的聒噪终于结束,格丽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这时摇篮的孩子被惊醒了,哭闹起来,格丽把他抱在臂弯里,轻轻的抚慰着。
这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孩,继承了格丽的大眼睛和莱布鲁的细致皮肤。
美男的雏形,在他的啼哭里破碎。他那双紧紧的抓着妈妈衣领的肉乎乎的小手有力而坚定,格丽对这样的紧迫感到焦急起来,蟹脚人的事被生活的琐碎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