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十点半左右,正在咨询中,和来访进入到一个重要的干预阶段。却隐隐听到外面大门的敲门声,避免咨询被打断,我没有理会——我们与邻居并无走动,与来访也有约定:不需敲门,直接进来到客厅等就可以。快递也会让其直接放蜂巢柜或放门口。我心里想,敲几下没人应,自然就停了吧。然而,外面的敲门声却似乎格外顽强而固执,之后,我听到有人在客厅很大声地喊:有人吗?在家吧?
隔壁咨询室也有老师在工作,我不得不暂时中断自己的咨询,打开房门,到客厅去看看。是住在我们对门的老太太。我轻声问她:阿姨,您有什么事?她说,我有一些问题想向你请教。大概是看出我有些不悦,她随即说:你在忙着吧?那我先不打扰了,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说。我说好。
结束上午的工作,午饭后,我想了想,决定去找她问问有什么事——下午还有咨询,实在是怕她再继续打扰。敲门,很快她就应了,看到是我,非常热情地邀请我进到她的家里。我随她进去,到她的客厅,里面的简陋让我有些惊讶:左边墙角是一张小床,陈旧的床单,上面还有些杂物,对面是电视,中间是小条凳,以及一个陈旧的小茶几,上面有碗、盘,用塑料布盖着。
她赶紧收起床上杂物,很热情地让我坐下说。我问她,找我们什么事呀?于是,她开始和我谈人生,对宇宙、宗教的理解,并问我这是不是都与心理有关。我耐心地听了一会儿,心里却开始有些焦躁:周日是我最忙的一天,下午两点又要开始见来访,我需要一点时间午休。于是,我打断了她:对不起,阿姨,我下午还有工作,等有时间我再来专门和您探讨。
之后的几天,工作依然是有些忙,我没有再去拜访她。有一天傍晚,我从地铁口出来,匆匆往工作室赶,在小区外面,路口,我看到她,穿戴很整齐,甚至还有些优雅,戴着一顶看上去有点时尚的帽子,和路人聊天。
我想她是有些寂寞的。那天在她家里时,我问过她,她有两个孩子,都已成家,也都在北京,一个家住得远,一个工作特别忙。她说他们都忙,她不想打扰他们。对门近三年,我们偶尔会打个招呼,在门口、电梯或是楼下院中,她很有礼貌。但几乎从未见过有人来拜访她。有时候在门口能听到她很大声地在说话。她还会在自己门口放一个木板子,上面用粉笔写着:挡风,不要动。我推测,当她出门离开时,会把这块木板放在门前挡着,回家之后,这块木板会放在墙边。白天大多数时候,木板挡在她的门前。
以一个所谓专业人士的眼光,从与她交谈的情况,以及看到家里、行为上的种种,若是对她进行评估:精神状态有问题,行为异常。
让我想起我爱人社区里的另外一个老人,80岁的老太太,数十年的精神分裂症病史,被老公、儿子厌弃,深陷于老公、儿子被迫害的妄想中,而她活着的重要意义,或每天生活的重要内容,就是向各个部门求助,拯救“被迫害”的老公、儿子。而事实上,她的老伴,压根不想见她,躲在养老院中颐养天年;她的儿子, 忙着自己的事业、小家,连个电话都不愿意给她打,也不愿意接她的电话。只在每年春节时开车过来,把她和老伴接到饭店,一起吃个团圆饭。
我不知道社区有多少这样的老人,他们因年老、因精神状态而事实上处于被遗弃的状态。
而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似乎,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