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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乔开车走后,佳诺也在扪心自问。如果说真心喜欢上一个人,那到底应该怎样去做呢?是完全摒弃俗世的观念,义无反顾地冲破各种阻碍去尊重、欣赏、信任和包容对方,给其想要的一切?还是权衡、掂量各种利害关系后再做抉择和表白?或许莫子乔做的并没有错,她有喜欢、爱和被爱的权利和理由,但问题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是活在真空的世界里,在这个物质至上的社会,任何一种关系链条,哪怕是那种坚固如磐的生死恋,都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时点,因某一利益问题而被破坏掉。
这样的例子触手可及,佳诺想起莫子乔大学时那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莫子乔和娄翔宇从大一开始相识相恋,然后成双成对出入校园,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如胶似泥。但就是这样一对被大家普遍看好的情侣,却在毕业前夕分手扬镳了,娄翔宇当时给出莫子乔分手的理由很简单,也非常现实。为了一个留校名额,他毅然选择了院长的女儿。
佳诺清楚地记得毕业前的那天晚上,寝室姐妹几个在校门口小饭店都喝得脚像踩棉花、脸跟猴屁股似的,莫子乔更是边哭边闹,“喝酒喝酒,谁他妈的再提他娄翔宇一个字,谁就是一傻X。”没等过了两分钟,她自己又把娄翔宇这个名字捡起来。那天她哭得昏天黑地,“谁是傻X呀,我才是天下最大的傻X啊!”这是佳诺听到她出口最难听的一天,也是见她最伤心欲绝的一天。所以当莫子乔今天又一次触碰这情感问题时,往日的画面一下子漂浮在佳诺眼前。
两天之后,佳诺主动联系莫子乔,本想深入劝慰一下,哪曾想电话里面的莫子乔早已云开雾释了,“哥们儿,那天逗你玩的,别当真。”
“逗我玩?你行了吧!”佳诺真搞不懂莫子乔这张晴雨表,究竟哪朵云会带来雨。
莫子乔笑着说,“哥们儿,我只是说喜欢他,并没有表白一定要嫁给他,难道说我喜欢他还不成吗?”
佳诺还在不依不饶,“那也不成,不以结婚为目的就叫耍流氓,毕竟你日后要嫁人。”
莫子乔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那我以后不嫁人了,让肖老师给我包装成灭绝师太吧。”
佳诺生气地说,“我这是对你好,可你反倒来气我。”
莫子乔方才止住笑,平静地说,“哥们儿你不要把人的生理需要、情感寄托与婚姻家庭混在一起,对我来说,需要的只是一份令人愉悦的感情,除此别无他求。如果冲这一点,我真的还要感激他,是他让我重新找回了自信和对真爱的向往。”
佳诺没料到莫子乔会这样说,愣了半天才悻悻地回应,“凡事你总有理由,我是说服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莫子乔转过话说,“别磨叽了好不好,你下午不是没课嘛,正好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佳诺问,“去哪儿?”莫子乔回答,“清水湾。”提起清水湾,佳诺忍不住抿嘴乐了,知道莫子乔又是手痒了,肯定是约了几个朋友搓麻。这样也好,趁她处在情感彷徨期,自己就多陪陪吧。
清水湾是个休闲娱乐场所,离师大并不太远,步行的话也就十多分钟。莫子乔闲暇时候,总爱跟几位朋友在那里搓麻,佳诺借机也结识了她的几位麻友。
说起这几位麻友,可不容小视,都是有钱的拼爹拼夫主儿,要么是富家女,要么是小富婆。以佳诺的个性,本意不愿与这些人多接触,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这些人大多寄生在成功爹或成功夫身上,爱比阔气,喜欢讲排场,虽然经常出入高档场所,但她们的内心世界一般都很空虚,聚在一起无非就是聊聊天、美美容、逛逛店、泡泡泉和搓搓麻,她们反正有的是时间和金钱用来挥霍。
为此,佳诺没少奉劝莫子乔少要介入这种圈子,可她不但不听,还强力地硬拉佳诺进来,说什么一个人的财富多寡多半取决于经常接触的朋友圈,如果朋友圈里都是富人,自然会讨来财气,这叫作近朱者赤。佳诺嗤之以鼻,还有近墨者黑呢,要是染指她们的坏习气,岂不是等于同流合污?莫子乔极力反驳,你何必这样排斥?这个圈子并非你想象的那样龌龊。
佳诺到达清水湾的时候,刚好在门口碰见莫子乔。莫子乔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兴奋地向佳诺汇报,说在家正闹心寻思做点啥时,小妖儿就电话邀约来这儿打牌了。
“那也没必要再搭上个我,让我来这里干陪你呀。”佳诺笑着跟紧在她的后面。
莫子乔回身瞪了一眼,“你这堆不良资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交给我用好了,你说吧,我莫子乔生平四大爱好,喝酒、逛街、打牌和爱男人,其中三项被你严加管制,就剩下打牌一项,你还不得鼎力支持一下嘛。”
佳诺辩解,“你可要说清了,我哪点管制你,又哪能管制得了你。”
莫子乔立刻停下脚步,假意正色道:“喝酒,你会说伤身;逛街,你会说无聊;我看上个男人吧,你又横挑鼻子竖挑眼,强加阻拦。”
“这些不良亏得有我把关,你不说声谢谢还则罢了,倒是埋怨起我来,可不要昧良心啊。”佳诺嘴里嘟囔道。
两人说说笑笑地到了预定房间,推门进去见岳琪和乐娅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跟这两个人,佳诺都曾打过照面。岳琪,外号“小妖儿”,是个纯正的官二代,她老爸给安排一份相当好的公差工作却有班不上,整天四处游逛,但人倒是特别精灵。乐娅,原是京城酒吧里的一名乐队鼓手,拍拖了一位风投基金的老总后被彻底包养,用她的话说,就是一不小心做了一件用青春换饭吃的地下“勾当”,没想到东窗事发,“勾当”受损而无法再坚持,在风投老婆的一通高压硬打下,乐娅不得已卖掉京城房子搬回到A城,现在成了一小资闲人。
乐娅年龄上比岳琪小上很多,可能还不到二十五岁呢。就因为这花一般的年龄,让莫子乔姐们几个羡煞得直流口水。相比岳琪而言,佳诺更喜欢端庄秀艳、面容略带青涩的乐娅。
莫子乔见房间里只有她俩,便问,“瑛姐呢?不是约好两点半嘛。”瑛姐姓汪,是一家建筑装饰工程公司的老板,佳诺与她在这里见过面。岳琪看了下表,恨恨地说,“这个老慢儿现在应该到了吧。”
正说话间,门一开,汪瑛爽朗的笑声随满负的一身赘肉已至。有人说女人的年龄不同角度看应分为三种,生理年龄、外观年龄和心理年龄,汪瑛属于心理年龄值明显小于生理和外观年龄值的那种。虽然年近五十的她,五官端正,且性能保养到位,但脸上松弛的皮肤还是还是掩饰不了其真实年龄来。她今天身着一款黑色低口的镂空裙子,原本丰满又下垂的胸部被明晃晃地裹出一道深沟,宛若“一线天”。她的身材比例明显有些失调,上身宽大,小腿短粗,却脚踩了一双细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扭一扭,颇为滑稽。跟随瑛姐一起进来的还有位帅气小伙儿,看样子二十出头,足有一米八多,穿着新潮,一身时尚的衣着与前卫的发型搭配,只是他清瘦脸上的色彩略显灰暗,像是营养不良。这么个两人并列一站,活脱脱地是一对母子。
岳琪赶忙迎上打起招呼,“说曹操,曹操就到,瑛姐你来的正是时候。”
汪瑛一脸喜气地指着身旁的小伙子介绍是她的小弟,“孟桐,快来见一下你的几位姐姐。”
“姐姐们好。”孟桐局促地朝大家点头,小嘴儿倒挺甜。
“瑛姐行啊!果真让我们养眼了,又来了个英俊的小鲜肉。”莫子乔一边吹着茶水表面上的浮沫儿,一边大声冲汪瑛囔道。佳诺知道莫子乔故意在耍逗,朝她直递眼色,意思是告诫别说得这么直白,哪曾想莫子乔并没作理会,汪瑛也未现半点难堪。
汪瑛转身像拾起宝贝似地拉过孟桐的手,连声道,“只要养眼就好,养眼就好。”然后把自己胖胖的一堆肉挪到麻将桌旁,小手一挥,“妹妹们还是少说为佳。”
听汪瑛这么一说,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忍不住都乐了。孟桐这时候开始扮演起侍候局儿的角色,边沏茶水,边一口一个“姐”地叫着,把牌桌上的几个人弄得心花怒放。观战了一会儿,孟桐直接进到里屋看起了电视。佳诺落坐在莫子乔身后的沙发上,翻看着杂志。要说这玩牌,佳诺还真不行,莫子乔教了几次,她都没通路。
打牌的时候,岳琪笑呵呵地低声问,“瑛姐换人跟走马灯似的,有情况咋不通知妹妹一声呀,这是啥时候换的人?”不知道她的话里有讥讽,还是有羡慕。
“换人?错!姐姐换的可是心情。”汪瑛大力地甩出一张牌,颇为得意地挑了一下眉。
几人面面相对,又啧啧赞叹,“对对对,瑛姐是换心情。”
汪瑛笑了,“这年头儿,谁能不稀罕年轻?兴他们老爷们儿花天酒地地整天在外找漂亮妞儿玩,就不许我们也抖抖威风、耍耍派头儿,弄个小鲜肉尝尝?告诉你们,我才不干呢!我喜欢,我就去找;我喜欢,走到哪里就把他带到哪里。”此话一出,立刻引出满屋笑声。
可能是外边的话听得太过刺耳,里屋的电视音量瞬间被孟桐调大,似乎以示抗议。
乐娅朝岳琪伸了下舌头。汪瑛忽然瞧见桌台上有个九筒,急忙拦住上家莫子乔的抓牌,“哎哎哎,小妖儿,九筒是你打的吗?我碰!”
岳琪一边把九筒推给她,一边笑眯眯地问,“瑛姐,以前的那位黄大哥最近怎么见不到了?”
莫子乔立刻白了岳琪一眼,“简直低智商,这还用问嘛,咱瑛姐已经换了口味,开始……牛吃嫩草了。”突然想到汪瑛特别忌讳别人说她老,就生生地把“老”字咽了进去。
“好你个子乔,照直说我是头‘老牛’得了,还‘牛吃嫩草’呢,但你瑛姐这辈子就好这口儿了。”汪瑛爽朗性格,直言快语。
“瑛姐你太能逗了,但话说回来,好这口儿也得有能力啊。”乐娅借机插话进来。
汪瑛瞅了眼乐娅,感慨道,“像你这样嫩的,谁能不稀罕?趁我老牛现在牙口好,能多吃点嫩的就多享受点儿,等以后招架不住了,就是有那份心情,恐怕也感受不出来那份性福喽。”她故意地把“性”字咬出儿化音,接着又说,“所以呀,这时候的女人不仅要对自己下手狠点,更要对那些小伙儿们下手狠点。”
也许是汪瑛就属于这种张扬而不太检点的性格,也许她们几个人之间过于熟络,经常开这种类似的玩笑。此言一出,大家又笑开怀。
岳琪说,“如果论能力和实力,我们姐几个谁能赶得上你瑛姐,你大手一挥,指挥千军万马,一呼百应;如果论潇洒、会生活,那也得属你瑛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莫子乔趁机又加上一句:“想吃什么草就吃什么草。”
莫子乔和岳琪几个经常跟汪瑛这样贫嘴,汪瑛被逗得直乐。汪瑛停下手里的牌,“知道你们在开我玩笑,但我想说的是,老牛总得需要嫩草来滋养,所以我好这口儿并没有错,但怕就怕有些人自命清高,玩高雅,装清纯,明摆着青草、嫩草不去吃。”说毕,她有意轻瞥了一眼佳诺,所言似有所指。
这让莫子乔听着很不舒服,刚想上去理论几句,身后的佳诺轻了下嗓,意思是告诉她别在意汪瑛的话。
岳琪向上挺了挺身子,领口处露出花好几万元改装好的白皙丰润的两个半圆儿。她眼含笑意,不无羡慕地说,“你看人家瑛姐,品位高,口味好,一找就找了个年轻帅气的,我们姐几个日后真得跟瑛姐好好学呀。”
“想学是吧,很简单啊,就像这打麻将,得大胆碰,果断吃,用力夹,别整天吱吱扭扭的,光想着自摸。”说完,汪瑛先咧开大嘴笑开了。
几个人半天才吧嗒出这句话的味儿来,冲她直嚷,“真有你瑛姐的,太荤了,怎么把麻将都用到这儿来啦!”
岳琪借势说,“我听说女人最好的美容产品是男人,而最好的美容方法是……”忽然把话停了下来,瞅了瞅里间门,嘘了一声,“是爱爱。”莫子乔在旁立刻说了句,“小妖儿你说话要注意点儿,我这还未婚呢。”岳琪白了她一眼,打趣儿地说,“打住吧,谁不知道你早就无照驾驶了。”
乐娅面带绯红地问道,“琪姐,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岳琪边笑,边解释着缘由,“我也是听专家们说的,科学上说这种事儿最能促进女人的血液循环,焕发女人的青春,延缓女人的更年期了,要不你们看瑛姐这两天的脸色多好啊,红里透着光,光里还泛着红。”
“去去去!别总拿老姐开涮。”汪瑛嘴上这么说,心里倒是美得很,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借用屏保的黑屏当镜子,照了一下脸,轻轻地掐摸,“但别说,的确美容效果很好。”汪瑛的这番举动,令佳诺差点笑岔气儿。
自我欣赏完毕,汪瑛抿着嘴,想去逗岳琪,“小妖儿你要是真有这份‘美容’的心思,姐姐就帮你物色一个,保准让你满意。”莫子乔也加话进来,“对!小妖儿别再一根筋啦,还苦守着老裴有个屁用!远水解不了你的近渴,让瑛姐给找个小伙儿吧,实在不行,把这个小鲜肉借用两天。”说毕,用嘴努了下里屋。岳琪慌忙摆手,“拉倒吧,子乔你可别瞎参乎!人家瑛姐天天在‘美容’,咱别不知好歹,只是得给瑛姐提点建议,千万别蹭破了皮儿,哈哈哈!”
越听她们的这种谈话,越觉得有些不堪入耳。佳诺坐不住了,趁汪瑛起身叫孟桐过去打牌时进到里间。这个房间属于里外套结构,里间是个休息室,电视、茶台、躺椅、健身器、洗浴设备等一应俱全。
外厅内,刚才的嬉闹玩笑有所收敛,但没过上两三分钟,又被汪瑛营造了出来。
岳琪今天手气不好,打了三圈才和了一把,而且还是个小屁和。透过门缝,佳诺看到汪瑛正呼哧呼哧地贴附在孟桐身后,一边指导他打牌,一边美滋滋地冲岳琪挤眼色。而孟桐呢,完全没有了刚进来时的局促感,特别会讨喜,话如尿崩,小嘴更是甜得像抹了蜂蜜,一会儿提醒乐娅抓牌、出牌,一会儿提醒岳琪别点大炮,一会儿又回转身不住地夸赞瑛姐技法的厉害。这下可好,把汪瑛美得连嘴都合不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