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罢早饭,战士们结队又来到战壕前面。队伍一解散,挑头的新兵就跟老兵说,“昨天我们输了一局,今天一定要扳回来。”
老兵们嘻嘻哈哈,“你扳什么?你拿什么扳?逼崽子,话真多,赶紧干活去。”
挑头的就说,“看样各位老哥们是瞧不起人啊?是不是故意欺负我们新兵啊?”他把“欺负”二字说的很重很清晰。
部队里历来是老兵欺负新兵,这是传统。看过一段老兵打新兵的视频,真是往死里揍,这都是真实的,而且在部队是普遍存在的。金鱼儿的一个晚辈,当年是消防兵,刚入伍就被打的耳膜穿裂,现在一个耳朵的听力几乎丧失。不过第二年他就开始学着打新兵,不仅打新兵,连以前揍过他的老兵也一起打,而且是往死了打。可再怎么打,他的那只耳朵也恢复不了,这辈子那段记忆都会成为他偶尔施展暴力的原始起点。
虽然是传统,但“欺负”这事儿不能明着说出来,这种行为严重地违反了部队纪律。所以老兵听新兵说老兵欺负人就不干了,“逼崽子,谁欺负你们了,说不出来理由,今儿弄死你。”
挑头的嘿嘿一笑,“别发火啊,既然大哥们说没欺负,那好,咱们按照比赛的规则来,交换场地,就像打球上下半场交换场地一样,这才能显示出公平。”
老兵哪能接受这个规则,“换你妈换,地儿是你们自己挑的,挖不出来是你们新兵完犊子,少特么找借口,逼崽子你找事儿是不。”
挑头往地上一坐,其他的新兵也陆续的围坐在了他的后面,“各位大哥这是要耍赖玩横的呗,地儿可是你们指派的,昨天我们挖了上面,今天就该你们挖。”说完,他朝肥猪使了一个眼色。
当时局势紧张,战士挖战壕时都带着枪,但没配发实弹。那时候的一个标准步兵班 ,装备 56 式半自动步枪 7 支,56 式冲锋枪 2 支,56 式班用机枪 2 挺 。就是所谓 “56式枪族” ,子弹都是一样的,可以通用 。冲锋枪和机枪当然是在老兵手里,新兵拿的都是步枪,刺刀是带血槽的扁平式刺刀。
肥猪见信号发了过来,就从枪上卸下刺刀,随手捡块石头开始磨刀。其他的战士见肥猪磨刀,也迟疑着陆陆续续跟着卸了刺刀,“刺啦刺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操,这是一群什么新兵啊!老兵以前哪见过这个场面。肥猪一边磨一边还解释:“别着急,你们好好商量商量。咱们也是为了保卫祖国,都说一碗水要端平,端不平可就失手砸了碗。你们好好想想,我们继续磨磨,这叫磨刀不误砍材工。呵呵~~~”
老兵们呼啦一下就炸开锅了,这特么不是要造反吗。就都把枪端了起来对着地上坐着的新兵,可冲锋枪和机枪上没配刺刀,老兵这面的刺刀数量可就少了几十把,没子弹的枪还不如烧火棍用的顺手。
挑头的赶紧假装打圆场,“小朱同志你这是干什么,磨刀是什么意思?”
肥猪回答说,“操,什么啥意思,昨天挖战壕,刺刀都使上了,这不磨磨今天好继续挖吗?”
挑头的转头对端着枪对着他们的老兵说,“唉唉唉~~~各位大哥你们端枪对着我们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情况出现了瞬间的转变,新兵的挑逗行为让老兵入了圈套,老兵们一时拿不准新兵到底想干啥,你瞅瞅我,我瞅瞅他,放下枪还是端着呢?不知如何是好。
挑头的继续说了,“小朱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看,让老同志们误会了不是,你说该怎么办吧?”
本来这句话事先商量的时候是没有的,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把连长找过来,让他看看老兵端枪对着新兵的场景。挑头的一时得意,忘了台词,添油加醋的来了这么一句。
肥猪一愣,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四下一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看看这第一个拿刺刀的如何应对这话。
肥猪脑袋一热,“哦,那算是我的错,事先没说清楚,但不是什么严重错误吧,我斗胆意思意思啊。”说完三下两下挽起袖子,露出滚圆的胳膊,拿起刺刀用钢刃在上面狠命地一划!血,“唿”的一下就涌出来了。胆小的吓得一声惨叫,就是胆大的,也看得汗毛根直发咋。这算是错误并不严重,算是意思意思?那错误严重的,意思完了还不够的该怎么办啊!
“呦!朱大壮,你胳膊出血啦!”挑头的脑筋反应挺快,故意大惊小怪的问。
“没事儿!蚊子叮个包,刺挠!我自己挠的!”
“哦,哦,这么说就对啦。可千万别说新兵刚到连队就被老兵欺负了。要那样的话咱们的班长排长可就要背黑锅啦!”
“操!这算个什么逼事儿!我这地方根本觉不出来疼!去年在我家那的汽改厂门口,我这边胳膊已经被人砍掉了!这根,是后长出来的!”
“那也不行啊,上点药吧... ...”一边说,挑头的还笑。
“行!”肥猪低头抓起一把掺着雪的泥土捂在刀口上,来回蹭几下,滚圆脸上的肌肉“奔奔”直跳,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再看胳膊上,肉都翻起来了!
后来,新兵还是挖山上,连长直接把挑头的关了禁闭,剩下的也就老老实实闷头认了。肥猪没再去挖战壕,一直到部队几个月后撤回来,他都住在附近的县医院里,伤口缝了9针。连长说,别他妈让他回来,没见过这么操蛋的兵。
部队回到锦州的驻地后,肥猪就被调离了原来的班,派去了后勤的炊事班去养猪。连长心里清楚,肥猪是被人当枪使了,这种人自己不会惹事儿,即使你抓呼他,他也并不十分在意,给人一种彪呼呼的憨厚感觉。可别人惹事儿的时候,他会削个脑尖儿往前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也是参与者,甚至往往推波助澜的把事情闹大,闹的不可收拾。这是把双刃剑,用好了能锦上添花,用不好就是破罐子破摔。连长考虑半天拿不准肥猪到底能不能用的好,最后根据他不是个各种科目突出优秀的兵这点,把肥猪闲置在了一边。
说这么多肥猪的事情,是因为这人在亚男的江湖轨迹里一直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
何胜利和肥猪几个人边喝边聊,不到俩小时酒瓶子扔了一地。
这时外面走进来几个人,是老李领着亚男,还有两个工友。亚男没大碍,那一脚没踹到要害地方,脸上的一拳也就流了点鼻血。亚男主要是吓的,不是害怕张军,是被自己扎了张军一秤杆吓的。大夫开了点止疼药,亚男吃了也就逐渐平复下来。
老李说,“谢谢你啊,何调度,今天多亏了您,要不是您,亚男这孩子还不得吃大亏啦。”
何胜利摆摆手,“李师傅,你可别谢我,今儿这事儿可是这位老弟的功劳。”说完,拍了拍身边肥猪的肩膀。
老李赶忙上前,握住肥猪的手,“兄弟,谢谢你,谢谢你。”
肥猪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喝酒喝得还是囧的,连忙站起身来,吭哧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何胜利呵呵笑了,冲着跟来的俩人招招手,“得了得了,都坐下吧,哥俩辛苦了。老李你也坐,一起喝点吧。”
老李现在可不是十年动乱那会儿了,如今厂子的头头脑脑都是当年他批斗的对象,常常是给老李小鞋穿穿。所以,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好脑袋夹裤裆里做人。
“我就不吃了,她妈还在家着急呢。”
“李师傅你啊别整这个,我又不是什么领导,咱没那么多差头吧,我呐,还有事儿跟你说。”接着冲大军一努嘴,“大军,给孩子弄碗面。”大军应了一声,摇着轮椅去抻面。
何胜利给老李倒满酒,端起自己的酒杯,“走一个?喝完这杯咱再说正事儿。”
老李赶忙站起身,“我敬您,何调度,干了!”说完,仰脖把酒掫了。
何胜利也是一口喝光了杯中酒,放了酒杯开口道,“老李啊,其实头几天我就想找你说说这个孩子的事儿,可一直不知道从哪儿开口。今儿就着打架这事儿,我可就要说几句了。”
“您说,您说。”
“这孩子的事儿呢,我多少听到一些,按说有点坏我名声,李师傅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孩子不懂事儿,信口胡咧咧,我给你赔罪,赔罪。”老李连忙给何胜利倒满酒,自己也斟满,抬手就要喝。
“呵呵,李师傅,别忙着喝,我话还没说完。”何胜利拦住老李。
“孩子吧说我是她舅舅,这也没错,我跟嫂子认识,论称呼我叫她大姐,那我不是舅舅是什么。可我这舅舅害人啊,把姑娘害的退学不念了。开始我听这事儿时,觉得孩子活该,可回头想想,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无非是为了应急拿我当一下挡箭牌而已。甭管当初是怎么一个情况,结果却是孩子受了委屈。事儿都过去了,也就不提了,今儿呐,我给姑娘指个道儿,行与不行你们一家商量一下。”
“什么道儿啊?”
“孩子这么窝在家里终究不是那么回事儿,厂子的招待所呐,前一段招了几个服务员,都是咱厂的职工家属,经理是我的哥们儿,明儿我去和他说一声,让姑娘去招待所上班,你看怎么样?”
老李还没应,亚男那面大声的应道,“好好,我要去上班,谢谢舅舅。”
何胜利哈哈大笑,“这孩子是讹上我!”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老李还有顾虑,“那张军那头怎么办?听孩子说伤的挺厉害。”
何胜利撇撇嘴,“我撩话儿了,这事儿算我的,你们不用管,该干嘛干嘛,离他远点就行,他不敢主动上门找事儿的。”
亚男那头吃着拉面,耳朵听着大人们的对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肥猪,心里嘀咕,人长的这么难看,下手倒挺狠,这是个什么人呢?
肥猪开始还绷着脸的装牛逼,假装不瞅亚男,闷头一个劲儿喝酒。一长条的桌子,一长条的凳子,亚男本来靠在里面吃面。她一点一点的往外挪,挪着挪着可就坐在了肥猪的对面。这回,肥猪不想看也不行了。
“初次见面,我叫李亚男,你叫啥?”亚男突然对肥猪说。
“啊!你真好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