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贼甲和捉贼乙

捉贼甲和捉贼乙

                小 说

            引言

以下两个故事是两个老领导给我讲的,其中第一个故事,那老领导给我讲过三遍,而且再三要我把故事改写成小说。于是,我开始构思,但再次不了了之。实际上,那老领导讲第一遍后我就开始构思,但觉得他讲的故事太平常,只能算个故事,不能成为小说,小说必须“杂取种种,合成一个”。

直到第二个老领导给我讲了第二个故事过后,第一个故事才再次在脑海中浮现,两个故事交融在一起,让我灵光一现。如果把两个故事一起写,一定有嚼头,有看头,有喻意。于是,提笔就写,也不辜负第一个老领导的期望。

为了老领导的隐私,我就用“捉贼甲”代表第一个老领导,“捉贼乙”代表第二个老领导。

“捉贼甲”是地地道道的学院派,缙绅人士,恢复高考那年考进大学,学的是中文。因为大学在山区,夜里时常有牛闯进,他戏称自己是“牛进大学”毕业的。大学毕业后正值国家人才荒,“捉贼甲”直接分配到县政府办公室,从秘书开始,三年后平步青云,当上办公室主任。

“捉贼乙”是原汁原味的地方派,土八路,没上过大学,从农村大队长起步,一步一步晋升,当上乡长,乡党委书记到镇委书记,最后到政协副主席,比“捉贼甲”大十二岁,刚好一纪,退位后由“捉贼甲”接班。

          捉贼甲

故事发生在大哥大刚上市的时候,三万元一只,叫砖头机,港台片里黑老大专用,让人遥羡。

“捉贼甲”是县政府办的主任,作为领导的左膀右臂,政府先给甲配了一部大哥大,等于领导有了大哥大,出门在外,腰间的BP机一响,大哥大在主任那,就如在领导自己身上。

一天,天已擦黑,“捉贼甲”与县长开完会回办公室。“捉贼甲”把包一放,去了卫生间。刚进入,只见一个男人闪出,男人身穿风衣,领子直竖。当时风衣与大哥大一样流行,“捉贼甲”不以为意,小便后径直去了县长办公室,安排第二天工作。

当再次返回自己办公室时,他一愣,心扑通一下,一个寒噤随之而起,双手发颤,额头上冷汗直冒。

办公桌上放大哥大的包不翼而飞。

“捉贼甲”脑子里突然闪出风衣男的身影,心想,一定是他!抓起电话打了110,然后转过身,冲出办公室。

公安已在传达室门口等候。他把贼的特征向公安描述一遍。公安与他并兵分二路,约定最后在火车站会合。

“捉贼甲”脚底生风,沿着城河追赶。沿途捉到三个穿风衣的男子,但都非贼。那时,穿风衣是种时尚,许多男人以身着风衣为酷,有高仓健和周润发的范儿,甚至有女人也以穿风衣为美。到火车站时,天已擦黑,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公安已提前到达,在车站广场等。

“捉贼甲”问:“怎么样?”

公安说:“穿风衣的倒不少,但都不是你描述的贼。”

就在这时,“捉贼甲”发现新大陆似的,手指向广场的尽端,惊叫起来:“他,就是他,贼!”

“捉贼甲”与公安蹬腿就冲向那男子。

公安率先到达,从那男子身后扑过去,把他按住。男子转过脸,“捉贼甲”高呼:“错了!”

随着他的高呼声,前面车站大门口一男子,身着风衣,转过头,目光与“捉贼甲”不期而遇,拔腿就跑。

“捉贼甲”抓住公安的胳膊,说:“快,快起来,贼进火车站了!”

公安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向站里面奔去,追上那贼,把他按倒在地。“捉贼甲”随后赶到,一看,确实是卫生间里碰到过的男子。

此时围拢许多旅客,男子叫道:“你们要干吗?我是江西省纪委的,我有工作证!”

“捉贼甲”夺过男子的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出,除了那只大哥大,还有许多证件,其中一本就是江西省纪委的工作证,但没照片,他知道是假的,便吼道:“你这贼还是个流窜犯!”然后拾起大哥大,看了看,补充道,“这是什么?是你的吗?”男子张口结舌。公安掏出手铐,把男子铐上。

“捉贼甲”为自己的壮举而热血沸腾,只有在书上或者自己的作文里才出现的事竟然在他身上发生,他的人格骤然升华,俨然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

吃了晚饭,“捉贼甲”去公安局做了笔录。他慷慨陈词,义愤填膺,并以县办公室主任身份,代表县长对公安说:“必须从严,从重,从快处理这十恶不赦的机关大盗!”

第二天,县日报头版头条刊登“捉贼甲”的壮举,题目为:拎包贼胆大包天闯机关,“捉贼甲”快速反应擒窃贼。

“捉贼甲”一炮而红,还荣立三等功,政府奖给他一支英雄金笔。这支金笔成了他的符身物。

拎包贼被判了十五年。

        捉贼乙

故事发生时间就在第一个故事的第二年。那时,自行车是中国老百姓的主要交通工具,堪比现在的汽车,但对品牌的要求已大大降低,不像以前都是凤凰,永久和飞鸽,而且把之当成奢侈品,还要在公安局上牌照,许多人下班回家把自行车哼哧哼哧背到楼上。那时的自行车仅仅作为代步的工具而已,也没把当回事,用链条锁一锁,墙角或路边一放了之,被偷了也不太当回事,第二天到修自行车的店买辆旧车取而代之。

人们对自行车这种无所谓的心理恰好满足了窃车贼的心愿,使得窃车事件频频发生,以致于窃车贼与修车的串通在一起,形式一个产业链。

而那时的住宅小区是全开畅的,没有围墙,也没有保安,小区内主要道路基本上都兼城市道路,给窃车贼开了方便之门。前些天,政府说又要开放小区,拆围墙,反对的人就怕这个。

“捉贼乙”所在的小区成了重灾区,窃车贼的乐园。

一天晚上,已近午夜,“捉贼乙”乘着吉普车回家,刚到小区口,一群人把他的车拦住。捉贼乙赶紧下车,问:“发生了什么事?”住在他楼下的老陈从人群中窜出,对“捉贼乙”说:“一伙窃车贼在小区作案,被我们抓了,刚被公安押送到公安局,公安说要我们派个代表去作笔录,你是我们小区最大的官,大家正在等你,要你去公安局,顺便提一提打围墙的事。”

“捉贼乙”立马回车上,直奔公安局。

此时,公安正在讯问团伙的头目。

一盏射灯射出一束强光,直射头目,把他全身照亮。他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身材矮瘦,骨骼极小,太阳穴下横着一青疤,带着手铐的双手搁在床上,十指相交,右手中指短了一截。

当“捉贼乙”走进讯问室时,头目吃力地张大眼睛,朝“捉贼乙”笑了一笑,露出蜡黄的四环素牙。

“捉贼乙”的心“咯噔”一下,这贼最多十六岁,这么瘦小,却当上头目,必有其高超之处,便问道:“你有什么本领?”头目说:“能拆装自行车!”“捉贼乙”转向公安,说:“你去推辆自行车来,这里我给你看着。”

公安出去,来时推了辆自行车。

“捉贼乙”说:“有起子和老虎钳吗?”

公安从墙角的工具箱里拿出起子和老虎钳递给“捉贼乙”。

“捉贼乙”说:“你把他的手铐打开。”说着对头目说,“你把这自行车拆装一下给我看看。”

头目操起起子和老虎钳,抓住自行车,就像抓一件玩具一般,俯身,立即干起来,三下五除二,犹如庖丁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十几分钟,一辆自行车被分解了,车架、轮胎、脚踏、刹车、链条、鞍座和钢圈部件散落一地,一只铃还在滚动。

拆完后,头目正要安装,被“捉贼乙”一把按住。“捉贼乙”说:“算了,别安装了,你去洗一下手。”然后对公安说:“这事你别管了,这些小偷由我负责处理。”说着,拿起电话,拨通公安局长家里的电话,说:“我是乙书记,正在你们公安局,有十几个窃车贼被抓,我要求你们把他们全部释放,由我负责处理。”

局长是“捉贼乙”的老友,对“捉贼乙”知根知底,说:“你呀,真是活菩萨,怪不得老百姓都说,如果你当上公安局长,监狱都不用了,你把电话给值班的民警。”

十几个贼都集中在讯问室门口,由一辆大警车载着,去了一家镇办的自行车厂。

自行车厂三班倒,正干着热火朝天,“捉贼乙”把贼全部交给车间主任,说:“从现在开始,这些人都是你们厂的正式职工了,由你全权负责!”

          尾声

岁月荏苒,一眨眼就是十年,“捉贼乙”已到耳顺之年,县也改为市,又改为区,“捉贼乙”从区政协副主席的岗位上退休,“捉贼甲”擢升为政协副主席,顺利地接了“捉贼乙”的班。

退下来的“捉贼乙”比在位还风光,非常抢手,成为企业争抢的香饽饽,最后受聘于两家私人企业,饭局不断,酒量也提升,从八两“高茅”升到一斤二两。

一天,应“捉贼乙”邀请,“捉贼甲”参加一个特殊的宴会,谢师宴。

宴会在刚开业的六星级宾馆举行,由“捉贼乙”主持。

当主人出现演讲时,全场鸦雀无声,演讲结束时,主人泪流满面地说:“我提议,为我的恩师,比父亲还亲的义父,乙主席,干杯!”

原来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被“捉贼乙”从公安局保出来的窃车团伙的头目!经过十多年的奋斗,转战南北,如今已经成为南方一个自行车集团的董事长。

此时,“捉贼甲”的手机响了,手机已不再是十年前的大哥大,而是最新款的诺基亚,小巧玲珑,价格也像手机个头那样直线下降。

电话是公安局局长打来的,十一年前与“捉贼甲”一起捉机关大盗的公安。

“甲主席,你在参加乙主席的谢师宴吗?我也收到了邀请书,正要出发,被副局长叫回了。”

“什么事?”

“你还记得十一年前的贼吗?”

“怎么了?”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到底怎么了?”

“他越狱了,还杀死了我们一位狱警!”

顿时,“捉贼甲”全身觳觫,灯红酒绿一片漆黑,像是自己被那贼砍了一刀!又像是自己杀死了那狱警!!

          2016-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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