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往水塘边上的柳树下窝着,顾不上不喝野水的顾忌,双手合十捧起水恶狠狠的喝了两口,又从随身的包里拿着矿泉水瓶子。
“小伙子,喝两口就行了!你要是装一大瓶子灌下去,这肚子还要不要了!”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草丛里冒了出来,原来小伙子赶路急了,光顾着喝水,没有注意到柳树下的草垛子里还有一个歇凉的老者。
小哥不好意思的笑了:“打扰您了!我水喝完了……凑合凑合一下!”
草垛子里的人一副魁梧的身板,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板寸头,板寸上还隐隐约约的落了一层银霜,还挺像城里人的漂染。
“看你打扮,不想咱们这个地方的人?来走亲戚?”对方笑笑,毫不在意被扰问他。
“我来找人的!您是这个村里的人吗?”小哥看老者也不像坏人,干脆一屁股坐下去攀谈起来。
“你找谁,这方圆几百里没我不知道的人?”老者得意的撇嘴!
小哥眼神一亮,赶忙凑上去说道:“我没见过这个人,但是我妈让我一定找到他,说是一个妇产科大夫,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奶奶说比主?席还亲!”来村子里找大夫,他还觉得莫名其妙了,农村不是只有赤脚大夫吗?
老者眼神微闪,提眉答道:“哦!妇产科大夫我倒是知道一个,不过他现在不在村里了,好多年前就退休了,去城里和女儿住。你来晚了!”
“哦!啊……”小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老者还真是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看他那么笃定的样子不像说谎,找不到人心里总不是滋味。
“我是独生子,不对,也不算独生子,我还有一个姐姐,可惜没活长,六七岁就死了。我妈后面又有了我,我妈说要不是碰上好大夫了,她现在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了。她让我回来找大夫磕头报恩。”看着老者一脸好奇,小哥干脆竹筒倒豆子说个底朝天。
老者微微思索:“你哪一年的?”
小哥不明所以:“我?我88年的。我妈是唐家村的人,您知道那吗?”
老者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拍拍小哥的头:“回去吧!那个大夫肯定知道你的事了,不用特定回来感谢人家,好好活着就行。”当妈的没回来,肯定又遇着什么事,他也没再多嘴去问,小伙子的愁眉苦脸大大的写着烦恼。
老者把小哥留在身后,甩甩手踏上了岸!88年,唐家村一个瘦小的老女人干瘪瘪的去镇医院求助,她的儿媳妇偷偷喝了农药,请医院救人。村里用拖拉机把人拉到医院的时候,围观的村民你一言一语。
“可怜咯!小妹子去了,这家也没什么盼头了!”
“本来就一个女儿,家里还热闹点,现在死了,当娘的怎么想的通,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
“哎!留点嘴德,大家回去都把孩子看紧了,以后村里的孩子都不准去塘边,再去腿都打折!”
“是是是,现在都只一个孩子,哎!造孽……”
那些年这种事多,老百姓怪怪老天,怪怪命,一个娃娃没了,再生一个?
“到乡里去盯着,绝对不能多生,妇女生完孩子都拉回做结扎,任务都发放到人头了,完成指标再说!”
老者想把脑子里的记忆再理的清楚些,最后却只记得那些年里做过的无法统计的结扎手术!一个妇产科大夫,结扎手术应该也超过了接生手术!
“林大夫好!”那个瘦小干瘪的老妇摸一把眼泪哭着喊了他一声,他在吵杂的大厅顿住了脚,问:“你晓得我?”
老妇楞了一下点头:“我儿媳妇结扎手术在您手里做的,没遭什么罪!谢谢您。”林大夫匆匆点点应付,跟做了亏心事一般逃离了大厅。
“你总得活着,孩子没了还能再生一个!”床上的女人缩在被子里回答他的话好像穿过悠长的岁月迎面扑来“都扎上了,哪里还有孩子。”
“你结扎手术我做的,你要信的过我,复扎手术也我来做。”穿着白大褂的人低着头看地板说道。
床上的人好像回了魂,喃喃问道:“还能复扎?别骗……”
“别人做的手术我不知道,但是我做的肯定能复扎成功,你好好养身体,你们家好好准备手术费!”林大夫的白大褂变成圣洁的颜色永远的印在这家人眼里,林大夫自己却在很长的岁月讨厌这身白大褂。
老者沿着塘边漫走,这就是那家人生的孩子,果然没有失手,心里还是重重的吁了一口气。
不能太狠了,总要给人一条活路,一辈子那么长,孩子是父母的支柱,失去了孩子一个不是损失钱财,而是伤透了心,孩子多还有另外的慰藉,只一个孩子,失去孩子无异于塌了天,一个家庭也没了活路,上下三辈人就要绝了活着的念想。
这个地方超生的人总比其他镇上的人多,老大老二隔十几岁的大有人在,明明早就结扎的女人,去了一趟外面,就能领回一个孩子。如果有心人士心细去翻查这些妇女结扎手术记录的话可能都会发现一个共同的名字——林大夫,也许大家也早就知道了,所以林大夫才安然工作到退休,附近的妇女做结扎手术总是找他,不过不重要了,听说国家又要生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