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翌晨。
阮沁彤着一件天青色的软纱缎裙袍,简单绾了一个道髻,簪了一根翠玉簪,就携着一个小婢往清安殿去。
待到重华宫时,各宫嫔妃,除了被驱逐在冷巷的敦贵妃,已齐齐聚在一起。不止如此,就连皇后身边的大皇子也被乳娘抱在怀中,而锦绵则垂手站在乳娘的身边。阮沁彤有些诧异,怎么让孩子们也来了。但她不便多言,只是默默站在最后。
今日的皇后,装束特别简便。只着一袭金色薄纱凤袍,发髻也没有簪一支珠翠。阮沁彤略略心安,幸而自己没有繁重的装饰。而站在皇后身边的是一位青衣尼,她认出,这是长期在清安殿修行,皇后最为宠信的平安师太。
师太眼尖一眼就瞅见了阮沁彤。平安轻轻地微笑示意,然后在皇后耳边耳语了几句。皇后将目光投向阮沁彤的方向,她微微一愣,却极尽努力保持端着的仪态,福身施礼。皇后微微颔首道:“宸妃妹妹,你来。”阮沁彤提裙扶腰,宫嫔自觉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她慢慢走到皇后面前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今儿个给先祖们诵经实属突然。若在寻常,也不劳烦各位妹妹辛苦。但近来后宫是非颇多,甄皪无故病死,敦贵妃妹妹又惹了心魔,做了出格的事情怒了皇上。所以,平安师太才建议让后宫女子一起虔心参佛,好驱除后宫的孽障。”她缓了口气,巡视了各位姿色艳绝的女子,最终又将目光落在阮沁彤上,淡淡道,“平安师太的意思,本宫这些凡夫肉胎都是有罪之身,惟独你腹中这个孩儿是帝王之血,才能得先皇列祖们亲近——可你现在身子重,也不适合和我们一样跪着诵经,不如就站在师太身边,静心诵经吧。”
阮沁彤心头一颤,这个局皇后娘娘怕是早已有所部署。她是故意要所有人来参佛,目的是让她有着身子久站受累。
皇后无非只有一个心愿,要她不能平安待产。
阮沁彤福身道:“皇后娘娘的意思,妾本不敢忤逆。但妾身子已重,临盆在即。莫说是无力久站,若是动了胎气,在佛祖面前诞下孩儿,那就是大不敬,恐惹怒佛祖迁怒于南周的江山。皇后娘娘不如让妾退下在自己的翠微阁静心诵佛。”
皇后没有接话,她淡淡看了一眼平安。老尼子立刻道:“宸妃娘娘误会皇后娘娘的意思,特邀宸妃娘娘诵经礼佛,是老尼子的意思。前几夜,皇后娘娘夜夜做梦梦见先皇先祖,老尼子占了一卦,原来是先皇们觉得皇上的子嗣稀少,皇族福缘不够。老尼子以为,若让后宫的给位主子和皇嗣们一起向先皇列祖们诵经,自然更显诚心。也更能得到皇族祖上的庇佑。”
皇后点点头:“就这样吧,此事也甚是难得。你若身子觉得不妥,大可再行休息。”
平安却随即接口道:“各位主子,为先皇诵经不仅要心诚,而且也不能有大声喧闹。这样不仅扰了先皇们的心性,也阻断了阴阳两界的沟通。”
阮沁彤怒然侧目,言下之意岂不是她不能随意开口要求休息。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辩驳,皇后已经一声开始吧。婢女们端着水盆子鱼贯而出走到各个主子面前,待净手完毕后,婢女们又端来鼎炉焚香。
皇后一声:“跪——”
众嫔妃齐刷刷一起跪倒。惟独阮沁彤站在平安身边,宛若鹤立。她此刻只觉得难堪又难受。平安开始诵经,各宫嫔妃也由婢女们持着经书,低声诵念。
阮沁彤历来爱静,这阵阵经声让她不禁心感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阮沁彤只觉得贡品台上的香烧得极慢,她的身子重得发坠,只觉得腿脚酸软难支。她看了一眼翠微阁的小婢子。毕竟不是秋娥,少了几份机警,只晓得垂头默立。
阮沁彤腰肢酸胀难耐。她故意晃动了一下身子,平安一手缠住暗暗搀住她的手臂。
跪在堂前的嫔妃皇嗣都闭目默念。平安凑到阮沁彤的耳边,低低道:“娘娘若想平安诞下皇嗣,就好好潜心诵经。”阮沁彤愤然怒视这个老尼子。她灰白的脸上却挂着一抹难辨真伪的笑意。
心头一口怒气汹涌翻上心头。作为一个帝王的妃子,出身阮氏名门的她何时也需要被一个尼姑威胁?她转头扭向皇后,菀宜芳半寐着双眼,蠕动红唇。阮沁彤扶着腰肢,冷冷对平安说:“你难道不清楚皇后娘娘的用心,我腹中的可是南周的皇嗣,如果出了岔子,你以为皇后娘娘会替你承担罪责?你又逃得了干系?”
平安低垂的眉眼没有涟漪,她静静道:“我的主子,只有皇后娘娘。就是为她死了,老尼子也甘愿了。”
“……”阮沁彤平心静气跟自己说,不着急,不着急。秋娥在宫内,此刻如果自己还没有回去,她一定会去通报皇上。阮沁彤一手轻轻抚摸隆起的肚子,这孩子是周煜的亲生骨肉,他一定会来,他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