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阳台窗户的间隙溜进屋内，寒冷的冬天更增阴冷。天空雾蒙蒙的，雾霾已经把太阳藏起来很久了，世间万物都是灰色，让人提不起活下去的勇气。妻子默不作声地坐在对面吃着饭菜，清水煮青菜实在是难以下饭，她吃的很费力。
“对不起…”
“别说话，好好吃饭，这顿吃完下顿真的没着落了。”
我没有说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借高利贷去投资一个不成熟的项目，导致家里现在…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因为她当初是那么相信我…可能，没有了我，她会很好过一点吧。
这个念头像海鸥低飞一样，不自觉在心中盘旋良久。这样才是更好的选择吧？
妻子收拾餐桌上的残局，转身在厨房忙碌着。我背靠着阳台，就这么眯眼打量她。经过这段日子的折磨，她乌木般的秀发已经枯燥无光，白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的头上疯狂生长，背也开始微微佝偻。
这样就是更好的选择。眼泪无声地落下，叫嚣着它的坠落。
我转身，费力地爬上阳台，最后看了一眼她忙碌的身影，而后闭上眼松开了我紧抓栏杆的手。风自下而上的吹向我的脸颊，我满脑子都是初见时老婆的笑靥，美好纯真。
对不起，我爱你。
我热烈而真诚地迎接死亡。
“喂，你要自杀？”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睁开眼，发现自己定格在空中，身体经过的窗台上正坐着一个小孩，怀里抱着兔子玩偶。
“自杀会有很惨痛的代价哦……”他眯起眼笑了，一脸的天真无邪，言语却意味深长。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惨痛的代价？”我觉得他有些好笑，居然试图威胁一个将死的人。说起来，他也不过是我死前的幻觉吧。
“那么……自杀轮回，正式开始。”小孩的身体渐渐变为透明，嘴角还挂着微笑，兔子玩偶的头低垂在一边像极了死人低垂的脑袋。
身体再次下坠。
我可以感受到是我头部撞地，那一瞬间自己甚至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五脏六腑蜷缩在一起剧烈的疼痛，我可以感受到血液的流失，甚至能看到人群涌向自己。
该死，为什么我没死？
那个小孩再次出现了，他的兔子玩偶沾染上了血迹。他俯在我耳旁，轻声道：“这叫做神经残留现象，为持两三分钟，跳楼可不会立马死哦，好好感受疼痛吧。”
我发誓这疼痛是人难以承受的，所以当死亡渐渐降临，我只有一个感觉——解脱。
但是我再次睁眼了。我站在一个板凳上，面前是一条粗麻绳，小孩蹲在下面，弯起眼眸看着我。
“这……怎么回事？”我不明所以。
小孩颇有耐心地解释道：“你不是要自杀吗，那就让你体验所有自杀方式的感觉好了。这就是自杀轮回。”
这也是小孩口中的自杀的代价吧？
想到老婆抱着孩子和自己躲在地下室里，想到老婆抱着自己说不后悔，死的欲望再次出现。
我把头放到绳子上，踢翻了凳子。绳子紧紧地勒着我的脖子，身体因为疼痛而挣扎着，浑身的血液开始向下，我忍不住用手抓绳子，舌头不自觉伸出来。
“叔叔你的裤子掉了哦……你还勃起了耶。”小孩子突然开口“不过这都是正常现象，叔叔上吊的痛苦长达十五分钟，你要坚持啊。”
坚持你妈啊！老子不想死了啊！我还在挣扎，直到意识模糊。
“叔叔睁眼啦，这次是安眠药。”我被小孩拍醒，他正手握着安眠药，满脸的期待。
“我不想死了……”经过这几次的折磨，我已经彻底顿悟了。圣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而我要说：圣人说得对！
“可是在外界看来你已经死了哦，所以啊，好好体会这个轮回，才能投胎。”小孩把安眠药放到我的手中。我咬咬牙，算了，早死早超生！我恶狠狠地盯着小孩看，我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笑嘻嘻的：“你要是做鬼就是我的下级了哦。”
药物使自己渐渐进入半睡眠状态，但突如其来的胃部刺激让自己想要呕吐。动不了……呕吐液最终进入鼻腔，顿时呼吸困难，肺部有了强烈的灼烧感。好痛苦……
“叔叔，十五分钟哦。”
后来我被小孩尝尽了各种自杀方法，吃毒药导致大小便失禁，喝氰化钾导致口眼歪斜，切腹导致肠子流了一地还死不了。太他妈的恶心了。
“叔叔你还想自杀吗？”
我猛烈地摇头，当初死的决心有多大我现在想活着的心就有多大。
“那……自杀轮回结束。我放你去见你老婆哦。”
“吃饭，想什么呢……”我被筷子敲碗的声音唤醒，老婆疑惑地看着自己。一切都是没有变……太好了……刚才一定是我做的一场梦！我忍不住抱住老婆，泪水流淌。
“对不起，对不起…”我渐渐冷静下来，随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和鼻涕，“我是想，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太好了。”
“别说了，赶快吃饭吧，这顿吃完下顿可没着落了。”
我点点头：“你多吃一点，我会再想办法的。”我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夹菜，本来青菜就不多，不一会儿盘子里就空了，倒是她碗里堆满了。
她笑得有些牵强。
饭后，我主动请缨去洗碗，她留在阳台晒太阳。当清凉的水从我的指缝中流出，我的某根神经忽然疼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我扭头看向阳台。
我的妻子，她跳下去了。
“叔叔，我忘记告诉你了，自杀的代价就是看着最爱的人自杀哦。”
小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抱着兔子玩偶，笑的可爱。
说完这句话他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妻子在坠落的时候，却意外发现自己被定格在了空中。睁眼时，一个小孩抱着兔子玩偶坐在窗台，正眯眼向自己笑着。
“喂，你要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