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宫月

(一)


镇国公府的深秋总是来得格外凛冽,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飞檐翘角,将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片沉郁之中。暖阁内的银丝炭烧得正旺,透过镂空的鎏金炭笼散出袅袅热气,却驱不散榻上少女周身萦绕的寒意。


沈凝蜷缩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身上叠着三层云锦斗篷,指尖依旧透着病态的青灰。她微微偏头,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雪,檐角冰棱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她腕上那串赤金符链——由国师亲自加持,用以镇压她体内狂暴的寒毒。


「老爷,人带来了。」管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镇国公沈从安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腕脚踝处隐约可见未愈合的鞭痕,却偏偏挺直了脊梁,眼神像冻住的寒潭,淬着不属于十二岁孩童的冷硬。他被推到榻前时,带起一阵未及散去的寒气,让沈凝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此子名唤谢玄,」沈从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据秘坊所言,其骨血属『灵泉之相』,或能为凝儿续命。」


谢玄抬起眼,目光扫过沈凝腕上的符链,又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见过太多鄙夷或同情的目光,却从未见过像沈凝这样——清澈,却又带着洞悉世事的平静,仿佛早已看透了他被当作「药引」的命运。


沈凝缓了缓气息,锦帕掩住唇间咳出的几点殷红,那抹血色在素白的锦帕上格外刺目。她看着谢玄手腕上与自己相似的符链,忽然轻声问:「你叫谢玄?」


少年垂眸,声音沙哑如磨砂:「是。」


「他们说你能治病?」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好奇,「用你的血?」


谢玄猛地抬眼,眸中闪过屈辱的火光:「我不是药。」他的拳头在袖中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爹是边关守将谢凛,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沈凝微微一怔,随即低笑起来,那笑容苍白却清浅,像雪地里初绽的腊梅:「我也不是供人观赏的花瓶。」她伸出戴着赤金符链的手,指向窗外那株在寒风中挺立的腊梅,「你看那花,开在冰里也好看。我们都一样,被栽在不该在的地方。」


谢玄怔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据说命不久矣的国公府嫡女,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原以为会看到骄纵或怨怼,却只看到一片澄澈的坦然。


这是他们的初见。镇国公为救爱女,以雷霆手段从南方秘坊寻来身负「灵泉血」的谢玄——传说此血能调和百毒,温养寒髓。外人只知镇国公府捡了个孤苦少年做童养夫,却不知这少年夜夜需刺破指尖,将心头血滴入沈凝的药汤,以命换命。


谢玄搬进凝晖堂东厢房那日,只带了一个破旧的布包,里面除了两套换洗衣物,便是一把断柄的木剑。木剑的柄身刻着模糊的「凛」字,是他父亲谢凛留下的唯一遗物。他将木剑郑重地挂在床头,对着月洞门的方向,那里是沈凝的卧房。


国公夫人亲自来叮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谢玄,小姐的命就系在你身上了。往后你需寸步不离地守着,尤其每月月圆之夜,小姐脉息紊乱之时,你需立刻取血施救,若有差池,仔细你的皮。」


谢玄沉默地颔首,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二)


秋去冬来,凝晖堂的药圃里种下了谢玄从各处寻来的草药。每日天不亮,他便会提着竹篮去后山采药,回来后便在小院里晾晒、研磨,身上渐渐染上了草药的清苦气息。


沈凝的「寒髓症」是娘胎里带来的顽疾,每逢月圆之夜,体内寒气便如潮水般反噬,骨髓仿佛被寒冰冻结,疼得她浑身颤抖,冷汗浸透重衾。起初谢玄十分抗拒,甚至在第一个月圆之夜偷偷藏了起来,直到听到沈凝压抑的痛哼和侍女焦急的呼喊,他才在管家的棍棒下被迫现身。


当银针刺破指尖,温热的血液滴入漆黑的药汤,看着沈凝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渐渐舒展,谢玄心中那道名为「屈辱」的壁垒,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他开始主动研习医书,从《本草纲目》到《千金方》,镇国公府的藏书阁成了他除药圃外待得最久的地方。他学着辨认草药的药性,琢磨如何搭配能最大程度发挥灵泉血的效力,甚至尝试用普通药材替代部分珍稀药材,以减轻沈凝的药石之苦。


「这味『雪莲子』性温,可暂缓寒气上逆,但过于名贵,」一日,谢玄拿着药方对沈凝说,「我在后山发现了『暖阳草』,药性相近,或许可以替代。」


沈凝正靠在窗边临摹《寒江独钓图》,闻言抬眸,眼中带着笑意:「你又去后山了?那里路滑,下次叫个小厮跟着。」


「我轻功尚可。」谢玄将晒干的暖阳草递给她看,「你闻,有股淡淡的甜味。」


沈凝接过草叶,放在鼻尖轻嗅,果然有股清冽的甜香。她看着谢玄指尖新添的划伤,那是采药时被荆棘划破的:「疼吗?」


谢玄下意识地缩回手,摇摇头:「习惯了。」他顿了顿,忽然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木雕——是一只展翅的鸿雁,雕刻得栩栩如生。「看你喜欢画画,这个……送你。」


沈凝接过木雕,入手温润,显然被摩挲了许久。她看着谢玄泛红的耳根,轻声道:「谢谢你,阿玄。」


这声「阿玄」叫得自然,让少年浑身一僵,随即默默转身去收拾药草,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勾起。


时光在草药的香气与墨汁的氤氲中缓缓流淌。谢玄的武艺日渐精进,每日清晨都会在小院里练习剑法,那把断柄木剑在他手中虎虎生风,渐渐有了几分边关铁骑的悍勇。沈凝的身体也在灵泉血与精心调配的药石温养下,有了明显的好转,虽然依旧不能剧烈活动,却已能在廊下久坐,甚至跟着谢玄学认草药。


变故发生在沈凝十岁那年的暮春。镇国公府忽然收到一封来自西域的密信,信中提及当年谢玄父亲谢凛通敌一案的关键证物,藏于千佛洞的壁画之后。谢玄得知消息后,彻夜难眠,握着断柄木剑在院中站了整整一夜。


次日,他跪在镇国公面前,请求前往西域。「国公爷,末将之父的冤屈,末将想亲自查明。」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沈凝得知后,将自己贴身佩戴的暖玉塞进他掌心。暖玉触手生温,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千佛洞路途遥远,又多沙暴,你……」她顿了顿,强压下喉间的涩意,「早去早回,我等你。」


谢玄看着她眼中的担忧,重重颔首:「凝儿,等我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谢玄走后,沈凝的病情陡然加重。没有灵泉血压制,每月的月圆之夜成了炼狱。她疼得蜷缩在床,却死死咬着锦被,不让侍女传信给谢玄。「他去做更重要的事了,」她对焦急的侍女说,「别让他分心。」


三个月后,谢玄浑身是伤地归来。他不仅带回了证明谢凛清白的密信,还带回了一把崭新的精钢长剑——是用千佛洞秘藏的玄铁,请当地名匠 reforged 而成,剑身上刻着「破虏」二字。


镇国公看着密信,老泪纵横:「谢将军,沉冤得雪了!」他亲自将谢凛的将军印信交还谢玄,「从今日起,你不再是药人谢玄,而是镇国公府的贵客,是将门之后!」


谢玄却转身走到沈凝床前,不顾身上的伤口,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谢玄此生,唯愿护沈凝小姐周全,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沈凝看着他眼中的坚定,泪水终于滑落。窗外的桃花正盛,一片绯红映着少年挺拔的身影,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三)


谢玄恢复身份后,凭借镇国公的举荐和自身的武艺,被送入禁军大营。他本就有谢凛亲传的边关武学底子,又在镇国公府偷偷研习兵法,很快在演武场上崭露头角,几次模拟推演都大胜而归,引起了兵部尚书的注意。


而沈凝的身体在谢玄归来后,得到灵泉血的持续温养,竟奇迹般地好了大半。她不再终日卧病,能像寻常少女一样读书、作画、甚至在花园里散步。镇国公府为她举办了一场桃花宴,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宴请宾客。


那日,沈凝换上了一袭水红色的罗裙,外罩月白色纱衣,乌发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谢玄送的白玉兰簪。她坐在水榭中抚琴,指尖流淌出清越的琴音,与潺潺流水相映成趣。春风拂过,桃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她的发间、衣上,美得如同画中仙。


谢玄一身银甲前来赴宴,腰间悬着那把「破虏」剑,身姿挺拔如松。他站在桃花树下,遥遥望着水榭中的沈凝,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与骄傲。他看着她不再苍白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重燃的光彩,心中充满了欣慰。


席间,当今太子赵珩也来了。赵珩是镇国公的外甥,与沈凝算是青梅竹马。他走到水榭边,笑着递上一支镶嵌着南海珍珠的珠钗:「凝妹妹今日真美,这『鲛人泪』珠钗,配你正好。」


沈凝礼貌地接过:「多谢表哥。」


谢玄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太子对沈凝有意,而镇国公府为了巩固权势,也一直属意这门亲事。宴会上,不少勋贵夫人意有所指地打量着他和沈凝,窃窃私语着「药人」、「寒门」之类的字眼,让他握剑的手青筋隐现。


宴会后不久,宫中传来消息,皇后突然病重,久治不愈。钦天监夜观星象,称需镇国公府嫡女入宫祈福,方能化解灾厄。沈凝不得不离开家,住进了皇宫深处的长生殿。


长生殿虽华美,却清冷孤寂。皇后的病时好时坏,太后将怨气撒在沈凝身上,时常借故刁难。一次,太后借口沈凝祈福不够虔诚,罚她在太庙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烧,寒毒险些复发。


太子赵珩虽时常来探望,却总带着几分敷衍,更多时候是在询问镇国公府的动向。唯有谢玄,在得知沈凝入宫后,立刻申请调任羽林卫,负责长生殿一带的巡逻。他每日穿着沉重的盔甲,在宫墙外巡视,只为能远远看一眼长生殿的飞檐,知道她安好。


深夜,谢玄会借着巡逻的机会,悄然潜入长生殿。他带来沈凝爱吃的城南糖糕,用内力为她驱散体内的寒气。


「太子对你好吗?」一次,他看着沈凝手腕上因跪罚而留下的淤青,沉声问。


沈凝摇摇头,看着他盔甲上沾染的夜露与霜花:「他心里有江山,有朝堂,没有我。」她顿了顿,握住他冰冷的手,「阿玄,我听说北疆匈奴又来犯了,你是不是要走?」


谢玄沉默片刻,点头:「先锋营缺将,我申请了先锋一职。」


沈凝的眼眶瞬间红了:「北疆苦寒,又多战事,太危险了……」


「我是军人,保家卫国是我的职责。」谢玄替她拭去眼泪,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肌肤,心中一紧,「等我打了胜仗,就向国公提亲。」


沈凝含泪点头,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宫墙内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


(四)


谢玄走后,沈凝在宫中的日子越发艰难。太后听信宠臣谗言,认为沈凝的「寒髓症」是不祥之兆,会冲撞国运,竟暗中命人在她的饮食中加入慢性毒药——一种名为「牵机引」的奇毒,服下后不会立刻发作,只会让寒毒更加肆虐,最终在痛苦中衰竭而亡。


沈凝只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日咳血不止,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却强撑着不肯告诉远在北疆的谢玄。她怕他分心,怕他因担心而在战场上出错。


半年后,边关传来捷报,谢玄率领先锋营大败匈奴主力,收复了被侵占的三城,因战功赫赫被封为「破虏将军」,赐金盔银甲。他班师回朝那日,京城百姓夹道欢迎,人人都想一睹这位年轻将军的风采。


沈凝强撑着病体,由侍女搀扶着登上宫墙,远远眺望。她看到谢玄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眉宇间是久经沙场的坚毅与自信。她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只咳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然而,等待谢玄的不是盛大的封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太子赵珩忌惮谢玄功高震主,又得知他即将向沈凝提亲,生怕镇国公府与将门联合,威胁到自己的储君之位,便联合太后设下圈套,意图除掉谢玄。


他们收买了谢玄军中的一名偏将,伪造了谢玄与匈奴暗中通信的「证据」,又买通了三法司的官员,在谢玄回朝的第三日,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将其打入天牢。


镇国公得知消息后,立刻进宫面圣,据理力争,却被太子以「包庇罪」为由,软禁在府中,不许与外界接触。


沈凝得知谢玄被下狱,如遭雷击。她不顾病体,跌跌撞撞地闯到太后面前,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磕头求情。


「太后娘娘!」沈凝咳着血,声音嘶哑,「求您开恩!阿玄他不是通敌叛国之人,他是为国捐躯的英雄!那些证据定是伪造的,求您明察!」


太后坐在凤座上,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厌恶:「沈凝,你可知罪?你与谢玄私通,败坏皇家声誉,如今还敢在此为他狡辩?」她将一份早已拟好的诏书扔到沈凝面前,「皇上有旨,念你是镇国公之女,赐你鸩酒一杯,体面了断。谢玄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秋后问斩!」


沈凝颤抖着拿起那杯散发着诡异香气的鸩酒,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谢玄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身影,看到了他在桃花树下对她微笑的模样。


「太后娘娘,」沈凝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咳得更厉害了,「您以为这样就能保住太子的皇位吗?您以为杀了我们,就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她举起酒杯,遥望着天牢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带着无尽的悲怆:「阿玄,对不住,我不能等你了……」


说罢,她将那杯鸩酒一饮而尽。


(五)


沈凝饮下毒酒后,并未立刻死去。暗中一直关注着宫中动向的江湖神秘组织「影阁」,其前阁主曾受镇国公恩惠,得知消息后,立刻派杀手潜入皇宫,将气若游丝的沈凝救出。然而,「牵机引」与寒毒交织,早已侵入骨髓,回天乏术。


沈凝临终前,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太子与太后的阴谋、谢玄的冤屈、以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了影阁前阁主,并拜托他照顾好自己的妹妹沈清瑶,替她和谢玄报仇。说完这些,她握着谢玄送的那只木雕鸿雁,永远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与此同时,天牢中的谢玄得知沈凝的死讯,如遭五雷轰顶。他不敢相信那个在桃花树下对他微笑的少女,那个在宫墙内对他说「我等你」的姑娘,就这样离开了。巨大的悲痛与愤怒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挣脱了沉重的枷锁,徒手撕裂了囚服,以一人之力杀出天牢。


「谢玄越狱了!快追!」狱卒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谢玄双眼赤红,挥舞着不知从何处夺来的长刀,杀得狱卒尸横遍野。他冲出天牢,却被早已埋伏在宫外的羽林军层层包围。太子赵珩站在城楼上,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谢玄,你弑君叛上,罪无可赦!」赵珩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放下武器,尚可给你留个全尸!」


谢玄仰天长啸,那啸声中充满了悲恸、愤怒与不甘。他想起了沈凝的笑,想起了父亲的冤屈,想起了自己被当作药人的屈辱,想起了如今的报国无门、爱人惨死……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无尽的力量。


他挥舞着长刀,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在羽林军中左冲右突,刀光过处,血肉横飞。然而,寡不敌众,更何况对方是训练有素的羽林军。不知过了多久,谢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鲜血浸透了衣衫,脚下堆满了尸体。


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正中他的肩胛。紧接着,又是数支利箭破空而来,洞穿了他的手臂、大腿……谢玄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城楼上太子得意的嘴脸,看着漫天飘落的冷雨,嘴角露出一丝凄惨的笑:「凝儿……我来陪你了……」


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挡在他身前,迅速点了他几处大穴,将他扛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救走谢玄的,正是影阁的人。影阁阁主看中了谢玄的武艺和那股不屈的执念,决定救他一命,并将他培养成影阁最锋利的刀。他们用秘药吊住他的性命,却在他重伤昏迷之际,用秘术抹去了他的记忆,只留下最基本的本能和战斗技巧。


从此,世上再无破虏将军谢玄,只有影阁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夜煞」。他没有过去,没有情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和无尽的杀戮任务。他的眼神比当年初见时更加冰冷,手中的剑比「破虏」更加锋利,却再也没有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


(六)


五年后,大胤王朝换了新帝。当年被太子赵珩排挤的七皇子赵昀,在镇国公旧部和影阁的暗中支持下,发动宫变,成功登基,史称「景元帝」。


景元帝登基后,清算旧党,太子赵珩被废为庶人,圈禁于宗人府,太后也被软禁在深宫,不得外出。一时间,京城风云变幻,前朝旧臣人人自危。


此时的谢玄,已是影阁中排名第一的杀手「夜煞」。五年的杀手生涯,让他双手沾满鲜血,也让他的武艺臻至化境。他完成了无数不可能的任务,从未失手,成了影阁的王牌,也成了无数人闻之色变的噩梦。


一日,影阁接到一笔巨额悬赏,目标是刚被景元帝封为「明慧长公主」的沈清瑶。沈清瑶是镇国公的次女,也是沈凝的妹妹,当年沈凝死后,被影阁前阁主秘密送出京城,如今被景元帝寻回,封为长公主,一时圣眷正浓。


谢玄领了任务,于深夜潜入长公主府。他如同鬼魅般穿过重重守卫,来到沈清瑶的寝殿外。窗内透出柔和的烛光,隐约可见一道纤秀的身影正对着书桌沉思。


谢玄屏住呼吸,推开一条窗缝,目光落在那人脸上时,心脏却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沈清瑶与沈凝长得一模一样!同样的眉,同样的眼,同样的樱唇,甚至连蹙眉时的神态都如出一辙。只是她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沈凝的温婉忧郁,多了几分坚韧和疏离,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贵气。


她正对着一幅画像出神,那画上的女子,赫然是年轻时的沈凝,眉眼含笑,坐在桃花树下,手中抱着一只木雕鸿雁。


谢玄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暖阁里燃烧的银丝炭、月洞门外轻轻的脚步声、桃花树下清越的琴音、宫墙上遥遥相望的目光……剧烈的疼痛突然袭击了他的头颅,让他忍不住捂住头,闷哼一声。


沈清瑶警觉地抬头,抽出枕边的匕首,指向窗外:「谁?!」


谢玄看着她手中的匕首,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当年他送给沈凝的防身匕首,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玄」字。他喃喃道:「凝儿……」


沈清瑶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探究:「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就在此时,影阁的追兵赶到,显然是怕谢玄任务失败,前来「清理门户」。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夜煞,任务失败,回阁受罚!」


谢玄看着眼前与沈凝一模一样的脸,又看着逼近的黑衣人,脑海中混乱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他下意识地将沈清瑶护在身后,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指向黑衣人,声音沙哑而冰冷:「滚。」


(七)


谢玄带着沈清瑶杀出长公主府,一路躲避影阁的追杀,最终逃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别院——正是当年他和沈凝居住过的凝晖堂。


如今的凝晖堂早已不复当年的雅致,院中的药圃长满了杂草,那株老梅树却依旧挺立。沈清瑶看着谢玄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忽然想起了乳母曾说过的话:「小姐的姐姐,当年有个心上人,手腕上也有这么一道疤,是为了救她才留下的。」


「你到底是谁?」沈清瑶再次问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


谢玄环顾着熟悉的院落,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他想起了沈凝喂他吃药时的温柔,想起了她为他包扎伤口时的细心,想起了她在桃花树下对他说「我等你」时的眼神……那些被遗忘的时光如潮水般涌来,填满了他空洞的内心。


「我是谢玄,」他终于说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眼中流下两行清泪,「破虏将军,谢玄。」


沈清瑶惊呆了。她从小就被乳母告知,自己有个姐姐叫沈凝,温柔善良,却红颜薄命,还有个叫谢玄的心上人,是个大英雄,却也遭遇了不幸。但她一直以为谢玄早已战死沙场,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就在眼前。


「我姐姐……她是怎么死的?」沈清瑶颤抖着问,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谢玄将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太子的阴谋、太后的毒计、沈凝的惨死、自己的冤屈与失忆……沈清瑶听完,泪流满面:「原来如此……难怪皇兄登基后,要我暗中调查当年的旧案,原来姐姐的死另有隐情!」


原来,沈清瑶是沈凝的孪生妹妹,当年为了保护她不被卷入宫廷斗争,一出生就被送往外地抚养。沈凝死后,影阁前阁主找到了她,将沈凝的遗愿和部分真相告诉了她,并助她回到京城,得到了景元帝的信任。景元帝本就与太子赵珩不和,得知沈凝的冤屈后,便封沈清瑶为长公主,让她留在宫中,以便调查。


谢玄和沈清瑶决定联手,揭露当年的真相,为沈凝和谢凛报仇。他们找到了当年被太子收买的偏将,用影阁的手段逼他说出了真相;又找到了为太后配制「牵机引」的太医,拿到了物证;甚至连当年参与伪造证据的三法司官员,也在景元帝的压力下,供认不讳。


一切准备就绪,在景元帝亲自主持的朝堂上,谢玄和沈清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太子赵珩与太后的罪行公之于众。那些伪造的信件、证人的证词、毒药的配方……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太子赵珩面如死灰,瘫倒在殿上。太后尖叫着否认,却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哑口无言。景元帝震怒,下旨将太子赵珩和太后打入天牢,择日问斩。当年参与陷害谢玄和沈凝的官员,也被一一清算,或贬或杀,无一幸免。


沉冤得雪,大快人心。谢玄站在金銮殿上,看着龙椅上年轻的帝王,又看了看身旁的沈清瑶,心中百感交集。大仇得报,父亲的冤屈洗清了,可他失去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八)


复仇之后,谢玄辞去了影阁的身份,也婉拒了景元帝的封赏。他将那把伴随他多年的「破虏」剑捐给了太学武馆,希望能激励更多的年轻人保家卫国。


沈清瑶则留在宫中,辅佐景元帝处理政务。她聪慧过人,又深知民间疾苦,提出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深受百姓爱戴,成为了大胤王朝有名的贤明长公主。


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谢玄都会回到凝晖堂,坐在那株老梅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会带上沈凝最爱吃的糖糕,摆上两杯清茶,对着空无一人的石桌,轻声诉说着这一年的经历。


「凝儿,今年北疆又打了胜仗,将士们都很勇猛。」


「凝儿,镇国公府的药圃,我请人重新打理了,种了你喜欢的暖阳草。」


「凝儿,清瑶妹妹做得很好,她很像你,也很不像你……」


风吹过,老梅树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他的思念。谢玄知道,沈凝一直都在,在桃花的芬芳里,在草药的香气中,在每一个他想起她的瞬间。


一次,谢玄游历江南,在一个小镇的画坊里,看到了一幅名为《烬宫月》的画作。画中是一座被战火焚毁的宫殿,残垣断壁间,一轮冷月高悬,清辉洒在遍地灰烬上,凄美得令人心碎。画的角落,题着一行小字:「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谢玄看着那行字,久久无法移开目光。这是沈凝当年教他的《诗经》句子,她说,这是她对来生的期盼。他买下了这幅画,挂在自己隐居的小院中,每日都会看上许久。


时光流转,转眼又是十年。景元帝励精图治,大胤王朝国力日盛,四海升平。沈清瑶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嫁给了一位正直的御史大夫,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在一个雪夜,谢玄又一次来到凝晖堂。这里已经被他重新修缮,药圃里种满了各种草药,就像当年一样。他走到老梅树下,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肩上,如同初见时的那场细雪。


他仿佛又听到了沈凝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丝温暖:「阿玄,你看那花,开在冰里也好看。」


谢玄抬起头,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他知道,凝儿一直都在,在那轮皎洁的月光里,在每一片飘落的雪花中,永远陪伴着他。


烬宫的月光,终究照亮了漫长的岁月。那些刻骨铭心的爱与恨,痛与乐,都已化作尘埃,沉淀在时光的长河里。唯有那份深藏心底的思念,如同那株老梅树,在每个寒冬过后,依然会如期绽放,诉说着那段永不磨灭的传奇。


而远在京城的长公主府,沈清瑶抱着年幼的儿子,指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轻声道:「那是你姨母和谢叔叔,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烬宫月,长明不灭。爱与信仰,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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