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研修班结束后,我回到福州,我开始读张文质老师的《教育的勇气》。我边读边记录感受体会,对于内心有触动,但是还没想清楚的问题,就先记下阅读的日期,期待来日再读,能有不同的体会。
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教育,如果能让一个人憧憬美好,对人类有更辽阔的信念,对自己生命的担当有更坚定的立场,这样的教育,可以说是最美妙、最透彻生命本质的教育。
我读的书不多,想得也比较浅,暂时还不敢谈论何谓生命化的教育。但是,我去回顾我自己受教育的历程,我仿佛看到了隐藏在生活深处的答案。
张老师的书中有一篇文章叫《一根增加的稻草,会有多大的力量?》,在文中他提到了几年前某高三学生自杀的这件事,那个孩子既是我高中的校友,也是我现在所任教的学校的优秀毕业生。2011年,她升入初中,我入职,被借调去了英才。她的初中班主任是我的好友,在好友的口中,这个孩子品学兼优,在初中担任班长,是家长们眼中的好孩子。她也不负众望,考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她的生命结束于2017年,那一年她高三,在高考前她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我很庆幸,同样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我走过了最痛苦、最黑暗的岁月。我也来自一所普通的初中,通过中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理想的高中。中学的六年,我经历了父母离异、家庭的破碎陷入贫困,父亲重组家庭、与继母的冲突等艰难的处境。2002年,我初三,中考前的某一天,我大半夜还在与继母争吵。我要睡觉,嫌她看电视声音太吵,她偷看了我的日记本,争吵中用言语羞辱我。最让我难过的是,爸爸在这件事上不曾维护我。痛苦且无助的我,难过但是哭不出来,我逐渐麻木了,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现在回想起来,我就像一个坐在枯井里濒临死亡的孩子,执着地看着井外的天空,渴望挣脱这个令我窒息的痛苦的“家”。其实,我经常逃跑,周末我常常逃去闺蜜家透一口气,在正常的家庭里暂时停留,享受内心片刻的安宁。
如果非要总结教育带给我什么,那我想说当时一定是生活的希望。时至今日,我才发现,还有一股不被瓦解的确信与勇气,咬牙坚持的韧性。在沉重的现实困境中,我曾经流过泪,对现实低过头,曾经攻击过自己,让自己感觉做人都抬不起头。我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在月光下默默独行的旅人,没有家没有方向,浮萍一般,永远漂泊无依。庆幸的是,老师们没有来做过家访,否则我想我会陷入更加痛苦与难堪的境地,我根本无法面对自己,面对这样支离破碎的家庭。
我在学校学习的过程中,虽然也尝尽了心酸苦楚,经历了成绩起伏的打击,但是文学缓解了我内心的焦虑。我在与诗人、作家的对话中,品味到了人生永恒的孤独,同时也因为理解和“照见”,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孤单。高中的时候,在图书室读了周国平先生的《灵魂只能独行》,时至今日,这个标题也依然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因为当时那些文字深深震撼了我的心灵,引起了我的共鸣。
我也曾慨叹,在精英云集的顶尖高中,要出类拔萃脱颖而出,实在太难。但是,我不甘于平庸,我也用自己的努力和智慧,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这种价值感,只是一时的,哪怕这些只是应试教育带来的副产品。如果没有取得佳绩的“高光时刻”,我难以获得自我价值的确信,也很难鼓起勇气继续拼命与生活缠斗。如果没有要挣脱家庭困境的坚定信念,没有对于名校的盲目信仰,我也难以鼓足勇气在幽暗的岁月里默默潜行,积蓄力量去奋斗,去实现目标。
教育于我而言,就是枯井里的一条麻绳,我只能靠自己奋力攀登,至于能不能离开生活的那口枯井,看自己的造化。
张文质老师在《童年缺憾和“成功”有何联系?》中写到:“匮乏使人变得充满激情,甚至引导着人生奋斗的方向”(第118页)生命中的不足、匮乏乃至不幸,会造成精神上的困惑与潜在的痛苦,同时又驱动人不断地向外界去追求索取。这种精神上的“苦难”,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有的孩子,因为更多复杂的具体的原因,倒在了这把剑下。
无论是作为教育者,还是作为父母,人的生命都是最宝贵的,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如果可以,在教育的范畴和领域中构建和谐、融洽、稳定的教育关系,不要让孩子陷入绝境,再在绝境中努力求生。那样极致的苦难,回想起来可能有价值,但确实不是教育的必由之路,何必再让它重演。
谨以此文告别并感谢那个曾陷入绝境又走出绝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