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指缝间穿刺进瞳孔的金光带着夏日特有的橙红色,暗器般占据着小草的脸,揉揉眼拿起钥匙,一跛一跛地跳上蓟的自行车后座,身后是镶嵌在浅秋麒麟黄澄空下渲染进石板灰色的琉璃瓦。
“蓟,你慢点,前面是红灯的。”
“嗯,我分得清。”
“我没别的意思,其实你可以不用送我。”
“你的腿伤,我有责任。”
01
镇上的巴士胖胖的披着金色的外壳,不紧不慢的沿着前车留下的车辙扎过去,小草数着被巴士扔在后头的大白鹅,夏末小道两边野花像是流动的水流,不间断的换着不深不浅的色差。
马鞍棕色的瞳眸里忽的跌跌撞撞进来一抹让人诧异的绿,少年骑着自行车,在石子不多不少的路上颠簸着,自行车龙头七拐八弯,偶尔一个趔趄,刹车。
坐在旁边的小花嘴上泛起嘀咕。
“小草,你看那人衣服的颜色,真好笑!”
巴士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停下,明白的红,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怔怔的挡在小草面前,小花说的好笑的颜色再一次跳进她的眼里,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查特酒绿。
少年上衣的颜色,在薄雾玫瑰色的早晨显得格外具有入侵性,格格不入的色调,就连纯白都无法渲染,完全不能过度的颜色,尴尬的与面前的红灯面面相觑,绿灯一亮,少年抬起头,小草看见他沙棕色的短发下隐藏的泛着深邃绿色的眼睛。
鉴于海洋绿和祖母绿之间的绿,透着玄色的光泽。
淡淡的目光一撇,仿佛感觉一个身影动作迅速,定格时,看见的却只是背影,蓟踩着脚踏车穿过路口,又颠颠簸簸的骑开。
02
回到家,小草才发现所谓做贼心虚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拖延而逐渐消失的,当母亲将蓟领到她面前时,验证了白天她在巴士上看见他干净而略带谨慎的脸上介于海洋绿月祖母绿之间泛着玄光的眸子。
如果可以赋予魔怔颜色,小草此刻的意识就是心动的浅粉色,根本来不及考虑接脚底下的悬空。
“小心。”
下意识看了下揽着自己腰的手,修长,是混合了蜂蜜的薄荷奶油色,只比苍白柔和那么一点,眼里又撞进了泛着玄色光泽的绿,腰间流动着温柔,脸红也就是瞬间的事情。
如此美少年,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03
蓟的中文不是很好,虽然不影响交流,但是母亲还是希望小草可以教他一些中文,对于色彩情有独钟的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观念堂皇的机会。
嗯,她就是这么想的。
看见白鹅肆无忌惮的摇摆在乡间小路上。
——蓟,中文里这不是普通的白色,叫白烟,很好听吧?
后院的花怔怔的开了半个夏季。
——蓟,这花的颜色可不是普通的红,中文赋予它更具体的形容,灯笼海棠色,多么美得名字!
一场大雨洗去尘土的浩劫后,山的尽头架起蓝色的烟幕。
——蓟,淡钢蓝的天空,贴切的形容,中文就是这么伟大。
他在一旁袖手旁观的看着她的欢愉,每天从不间断的田间的草地流连至山那边的彩虹,乐此不疲地,小草觉得
房间里的灯光撒发着鹿皮鞋色的微光,小草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蓟,栗色的地板反射进眼睛里的是混合了他身上那件靛青色上衣变换后无法形容的颜色,像是一根刺不软不硬的卡在喉头,痒痒的。
“那个,蓟有女朋友吗?”
“嗯?没有。”
“真的?”
“不然呢。”
“嘿嘿。”
“嘟嘟嘟”手机躺在玫瑰棕色的矮桌上,震动起来连地板都颤动。
“小草!月食了!五色土!”小花在电话另一头,兴奋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周围。
“啊!”蓟被小草吓了一跳,她脸上分明的激动在他被拖起来的时候化成阻碍他行动的障碍。
——脚趾撞在桌角上,扭曲的表情被她一览无余。
“你今天走运了,跟我来,带你看看什么叫做奇迹!”
04
门开了,月食下的小镇呈现的不是漆黑,而是午夜的深蓝,看不见星星。
突然在短短数秒间像是一面镜子将天夜空中的银河倒映在了墨色大地上,银河是银灰白的,而现在小草的眼里刻进的是斑斓的彩色,好像无尽的宇宙瞬间幻化成永恒的真谛和黑暗中的谐趣舞者一样,在霓虹灯瞬间闪璀璨的那一刻,别具一格的呈现在眼前。
“蓟!快看!五色土!很神奇吧!五色土只有月食前一分钟可以看见哦!”
蓟,被她抓的有些踉跄,他穿着半灰半紫的宽大短袖,额前的刘海垂至眼下完全遮没了他的眼睛。
这些小草全然不知,她揪着蓟的衣袖:“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简直可以堪称奇迹!”
蓟没有动作,他的刘海已经完全遮盖住了眼睛。
小草只看见他的喉结艰难动了动,随后听到他被裹藏起来的声音:“……你不用……”
“什么?”小草突然觉得手足无措。
他咬住嘴唇,下了决心般“你不用让我看的,我看不出。”
“……什么意思?”
“我看不出任何一种颜色”。
蓟的话一点一点成形,像抽走了小草的灵魂。
“全色盲……有没有听说过?”
小草松开抓住他的手,右脚随着跌倒而刺痛起来。
她不能动。
——查特酒绿。
——靛青色。
这些不合时宜,不服逻辑的表现,就像是茅塞顿开的学者面前敞开了光亮的大门。
—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05
医院一如既往的循环着刺鼻且让人上瘾的消毒水味,小草坐在长凳上看着蓟握着病例穿梭在单一色调的人群里,他身上穿着道奇蓝的连帽衫,和这里面色凝重的病患形成强烈对比。右脚
他所亲历的一切,都因为自己这个莽撞的傻子,被无知而自私地揭露出悲伤的无奈。
暑假过后,蓟要离开。
对小草来说面前让她产生异样情愫的少年,他一路不声不响,归顺于诅咒的旗,从不挂念那些琳琅的色彩,和它们动人的名字分明的光泽。
——你还从来没有叫我过的名字,是不是我的名字也会给你带来一样的无奈。
蓟走的那天,小草站在离车站两三米的地方,他还穿着月食那晚的衣服,踢着脚下的浅石板灰色的石子,不敢踏上前面一步。
车轮缓缓转动,激起小面积的尘埃。
如果人的记忆可以如同这片尘埃稍纵即逝……
小草猛地抬头,迈开腿,朝着蓟离开的方向大叫。
“蓟!你本身就是一种颜色!”
玻璃窗里面的少年没有回头,她止步在当初偷看蓟的十字路口,眼泪浸湿的袖口由适中的海洋绿过渡到海洋绿。
是蓟眼睛的颜色。
06
“妈妈,我的钥匙哪里去了?”
“啊,好像落在门上了。”
叹着气,小草一手拉开土黄赭色的大门,查特酒绿的上衣,跌撞进眼帘。
“我听说,蓟色是半灰半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