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到来之前，窗外下了一场大雨。
你的婚讯破开潮湿的土壤，伴随着水雾涌来，湿了眼底。
我将那一袭行行重重的婚纱寄给你，喉间翻滚又平息，到最后只余了四个字。
“我不恨你。”
是的，我爱过你。
前路湍急中，亦不知何时能够忘却你。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断义绝，与一见如故般，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你说过的永远，不过是一场途径。
第一年桃花盛开时，他也在场。
那天是3月3日，无风，微冷，晴日。
他是一名军人，而那时的我还在读书，二人的结识不过是聊天工具中一次寻常的邂逅。
从有话聊到初见，再到之后穷追不舍的追求，他一直温和，幽默，待我很好。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一有假期便来看我，就算被拒绝，也只是望着我笑，满眼的宠溺与温存。
如此过去了3个月。
感动在我的心底堆积，像雨季过后的藤蔓，恣意的抽条生长，散落开来。我抵挡不住，最终，向他点了点头。
这一应，至今都难言是悲或是喜。
恋爱的开始，总是一切顺遂。
他心思很细，为我煮饭，带我玩闹，电话里一声不经意的咳嗽都会随之帮我把药买好。每天向我报告他的行程，有空便会和我聊天，即便我从未要求，他也一直做得很好。他将一切都安排好，同我分享他全部的故事，而我只管开心的笑。
像是命中注定。去年10月，我从大学毕业，他也即将退伍。
在一个云淡如梦的晴日里，我们订婚了。订婚后，他的好愈发温柔。过马路时牵着我，去到哪里都陪着我，再不足道的矛盾也会低头俯了身子，抱着我认错。
我的爱胶着在这样的温情里，一点一点的，放纵着自己，沉了底。
2017年1月12日，凛冬，大寒将至。
这是我们约定好去领结婚证的日子。我孤身一人，在登记处等他。一对对男女来了又去，电话那头的他一直在解释，说忙完了手里的单子就请假出来，一再的向我保证他一定会来。说来傻气，我捧着手机，没有生气，没有慌张，没有忧虑。
我太了解他了。他对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我裹紧了外套，把脸埋进微凉的围巾里，看着天色从灰蒙到大亮，再到沉寂。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回到家里，他如常的解释，说这几日实在是忙，说办了婚礼就去。他如此说了，我便也这样信了。
第三年的春天，桃花簇簇依旧，我们开始筹备婚礼。酒店，请帖，婚纱照，事事琐碎又温馨。
婚礼的日期，定在了我们最初相识的3月3日。我和他头顶头躺在床上，计划着未来的种种，会去哪里旅行，会生几个孩子，会有多少年相守无波的岁月。
我们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都是对方交缠的呼吸。
2017年3月1日，婚礼前两日，时近惊蛰。
所有的细节都和平时一样。我们一起去商场，一起吃了饭，一起回到家。然后，他说了分手。
他说话时，语调轻柔，眼神却是不容错认的。
恐惧如旧日的温暖，潮水般将我骤然包裹，一点余地也不留，莫名其妙，又毫无征兆。我哭到崩溃，撕心裂肺，然后冲出房门往家的方向跑，路过的是无动于衷的他。
我的手机开始昼夜不停的响，亲朋好友，婚庆公司，酒店旅馆……唯独没有他。
婚礼取消，众人散去，洁白的婚纱像一头搁浅的鲸，连带着伤痕和残存的呼吸，被我搁进了心口小小的角落里。
朋友说，他根本不爱你。我不信。
若是不爱，这三年来的深情如何假装。若是不爱，那过往的一句一句，该是怎样的绝望与悲伤。
3月10日，没有日光。我带着所有的勇气和执拗，带着想好的无数理由，无数疑问，去了他的城市。我想要告诉他，不要离开我。我可以放弃所有，只要他不离开我。
我在我们曾经的家外面等了许久，他出现了。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手拉着手。
这一刻，我看到无数黑色的鸟从云端俯冲向我，疯狂的啄食着我的眼睛，我的皮肤，我的心脏，一寸一寸，如同刀割。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不明白。
世界再一次天翻地覆，脚下磕磕绊绊，找不到方向。我听到他在背后叫我的名字，但我还是挣扎着，拼命的跑。好像只要我不停下，就可以一直逃离。
最后一次电话，是我打给的他。
他哭了。
他说了许多许多话。他说我只适合做一个贤妻良母，风平浪静的日子对他而言没有情趣。他说对我太好了，常常会觉得不平等。他告诉我一大堆我做错了的地方，有的真是过错，更多的只是无心。
我一边听着，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我哭着问他，“你怎么当时不和我说啊？”，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没问题的。他说，“太晚了”。
太晚了，没有时间了。太晚了，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自己不恨他，也知道他有了新的生活，我只是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如他所言，遇到一个更好的人。
于是我挂断了电话。三月过去了。
六月里，你结婚了。从与你的大梦一场中走过，我仍拥有的已经不多。
回忆留给我，婚纱送给你，算是成全。
昨夜枕雨而眠，耳边淅淅沥沥。
我蜷成一团，躺在床上，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和你在我身后，牵着我的手，偷拍我长巷中的背影。你不会知道，因为那场婚约，我已活成了旁人眼中的闹剧，遭人耻笑。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你曾爱过我。至少，我还可以，好好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