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9日星期三 16点55分
夜色已经笼罩了金华,宣告昼的别离。
我没有离开,独自坐在办公室中,望着睡美人山的方向,模糊地看到了母亲的家。
朦朦胧胧的一团影子,在夜色的遮挡下,几乎看不到什么,但我知道,母亲的家在那里,十余棵落叶松,还有不多的土包包,母亲的家就在这众多土包包的前面,背倚郁郁松林,面瞰滔滔江水。
母亲已经不再有冷暖的感觉了吧,但我们给母亲寻找的这方家园是很温暖的,我们曾经反复踏访过,冬季去的时候,脚下也很暖和,是一方暖地。
母亲忙乎了一辈子,也几乎穷苦了一辈子,到了那边,作为她的儿子,我们应该给她找一方温暖的土地。
我的母亲,如果地下有知,您一定会觉察到儿子的牵挂吧,虽然我们阴阳两隔。
从记忆起,母亲,您就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一直操持着我们的家,里里外外,忙得不能停歇。
小时候,我们的父亲忙着施展他的宏图大业,四处奔走,几乎不管家中的事务,所有的重担都落到您的身上,现在想来,我都心疼。
但所有的艰难,您都扛起来了。
畜牧场的房前是个大坡,最陡的地方足有六十度吧,我到现在还记得您拖着满载着烧柴的手爬犁风驰电掣地冲向家门的情景:一阵风雪飞速地扬起,您已经箭一般冲到家门前的平地上,简直就是会十八般武艺的孙悟空啊。
每每想到这一幕,我的心里就会涌起深重的酸痛,这些都是爷们的活,您却做得游刃有余,如履平地。
侍候几张嘴填饱肚子,您唯恐耽误了第二天上山砍柴,就趁着夜色,在柴堆前咔咔地舞动着斧头,施展庖丁解牛的功夫,将粗的,细的,尽数摞到我们赖以取暖,做饭的柴堆上。
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您上山了,拖不动大的,就拖小的,拉不动爬犁,就帮着您推推,总是您的一个帮手,哪怕仅是陪您说说话。
我七岁那年,学校里的老师到了家门,说可以去读书了。自此,我踏进了校门。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哪里有钱交杂七杂八的费用,您就从鸡屁股里挤出蛋来,每日数着,一个也就几分钱,似乎卖过3分一个的。集少成多,蛋去了,钱来了,我们兄妹三人借着鸡屁股一个个走进了学校,走进了书本。
粮食奇缺的日子,我们眼巴巴地,您就带着我们寻找可吃的野菜,掺着一点玉米面,做成足以果腹的种种,塞满我们似乎永远也吃不饱的肚子。
东侧王家的劳力多,日子过得宽裕,经常烙煎饼,咬得咔嚓咔嚓的,我们循着香味就去了,偶尔吃一张,至今还觉得是无上的美味。
少年的记忆中,我吃过您烙过的最好的油饼。家中用稻草苫房子,找了邻居帮忙,您就拿出家中仅有的一点面犒劳邻居。
我放学回家,满屋子的香味,我自然垂涎三尺,拔不动腿。您站在热腾腾的大锅前,小心地拿出一块油饼,用一张纸给我包了,让我慢慢享用。
我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满肚子的欢喜愣是把我拖到了村子东侧的草地里,在那里,我放声高歌我们的日子比蜜甜。那时村子里刚刚演过《甜蜜的爱情》,在文化生活极其缺乏的时代,主题歌天天响在我们的耳畔。
我小学毕业,到新房子读初中,要背玉米面到学校,换成饭票,而后到食堂打饭。初始,我一周到家背一次,后来到初三学习就忙了,您就放下手中的活,背着玉米面翻山越岭,给我送到学校,一并给我捎点下饭的咸菜。
那时,学校每周改善一次伙食,蒸白面卷子。我有时舍不得吃,就放进饭盒中,带回家中。忘记了母亲是否品尝过,但总觉得您一定是欣慰的,在儿子享福的时候,没有忘记家人。
父亲的大业不断在变化,您也跟着经历了诸多的考验,跟随父亲打铁,跟随父亲嫁接果树,跟随父亲开垦参地,跟随父亲经营商店,……
父亲的梦是美丽的,但陆续都破灭了,一辈子也没有走出乡村。
在父亲的梦不断破灭,又不断生成的时候,我已经远走越远。
我似乎不曾听见您抱怨过父亲什么,只是任劳任怨地干着,操持着一家的吃喝拉撒,似乎这就是您一生唯一的使命。
当我们都离开家门,开始独立生活的时候,您的压力渐渐小了,您的脸上似乎有了光泽,虽然您已经步入中年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