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家住秦家弄2号没多久,我哥从西安汽车机械学校毕业,被分配在天津汽车运输公司做技术员。
可参加工作没多久,就被派往淀海县农村去锻炼,说是支援农村建设。原因不详。听我爸讲好像在什么场合说了有右派倾向的话。被人告了黑状。我没有向哥求证,也不想求证。听哥说农村很落后,吃了很多苦,心情也不好。后来终于被调回原单位。
妈说:我还有个二哥,叫生花。在9岁时生病夭折。
这是六十年代初,我们的全家照,前排左一是我妹,右一是我。后排左一是我姐,左二是我妈,左三是我爸,右一是我哥。
哥在五十年代初,跟着父亲来无锡生活,上的第二初中(在三里桥)。后考西安汽车机械学校。毕业后与同班同学李挺生(谐音)被分配到天津。李被安排在交通局工作。
李挺生是常州人,有一年到无锡出差。我哥让我陪他去风景区玩。我们坐一路车到鼋头诸玩,吃饭就在蠡园旁的饭店,李要了一份鳝鱼糊(响油鳝糊)。那是一道无锡名菜,味道特别鲜美。我印象深刻,因为我妈做得都是北方口味的菜。我也很少饭店吃饭,尤其是锡帮菜。
我家是陜西人,做菜喜欢咸里带辣。而这儿的菜,讲究甜里带鲜。完全是两个概念。加上我家平时也不上饭店,都是我妈做。平时买大饼油条时,大饼总是买咸的,连豆浆也吃咸豆浆。
那一次是我头一次吃这城市的特色菜,感觉味道鲜美。特好吃,并念念不忘。
一九六六年,学生大串联。我到天津住在哥那儿又想起李挺生。哥决定去看望一下他。在劝业场买的鸡蛋。我提着随哥上了公交车。可还没有到站被人撞了一下,布袋滑落在车上全碎了。我们提着一布袋鸡蛋液到李的家里。
当提起李到无锡游玩,李还记着这事,热情的很。
那时,李挺生已经结婚,哥还是单身。他对我有印象,但具体细节已经模糊了。
哥一人在天津,每个月会给家里写信,字数不多,但也不少于两张信
每到月底还不来信,妈就会唠叨。而来信了,妈就先看会儿信封,然后用剪刀细心的剪开,折封让我读。尽管是报平安的信,但妈妈的心情会好几天。当信说将回来探亲。妈会天天念叨,翻日历,算天数。
哥有段时间还每个月寄5元钱回来,要知道当时的工资才三四十元。我妈多次关照他不要寄了,家里钱够用。
没什么事,哥每年就会回来探亲。他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会修闹钟,家电,还会做裁缝。家里有只闹钟,每次回来,总会拆开给上油,将指针调节快慢。
六十年初,随广播事业的发展,给居民家安装有线广播也越来越多。
我家对门阿婆家就装了。每天从早到晚,播放各种节目,好象到晚上十点,当悠扬的二泉映月音乐响起,全天的播音就此结束。
而我十分爱听广播 。每当下午五点,准时会响起广播书场的苏州评弹。那琵琶的大珠小珠的落盘声。甜糯嗲嗲的演员演唱声起,我就盼着六点转播的少年儿童节目快点来到。
可老在阿婆家听广播也不是很方便。便向妈妈提出装拉线喇叭(就是有线广播)。妈妈问哥哥。哥的意思,要不给家里买个收音机更好些。
在六十年代,家里有电子管收音机,就算是经济条件好的了。半导体收音机刚问世不久,一般的人想都不敢想。我哥竟然化了六十元,给家里买了一台海河牌收音机回来,把我们乐坏了。
那收音机是木壳的,机身是浅蓝色的。十分漂亮。关键是不用插电,用四节干电池。声音也特别好,没有电子管收音机那嗡嗡的电流声音。有线广播只听一个台,而这收音机,还可听中央台、江苏台、上海台,有时还可收到邻近市的台。
当时这收音机在秦家弄2号十多户人家中,是独一无二的。邻居家特别羡慕我家。
这台收音机倍伴了我家好多年,后离开秦家弄2号,下放到苏北农村还用着。
我哥哥有点像我爸,但他人随和,很少与人冲突。背后干生气。在单位技术是没得说。凡是领导要讲话汇报之类,总找他写稿子,可提干、加薪、获奖总没有他。
当然,他对我的好,也是无法用言语可以表达清楚的。
文革开始,由于我爸的问题,我不够资格当红卫兵,沒有红卫兵的袖套。学校给定为赤卫兵。什么是赤卫兵?就是可以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右资的子女。发了个赤卫兵的袖套,可我一次也没有戴过。因为我不能确定我爸是那类人,以前要填表格,我爸总让我填干部成份。而文革中说是没有干部的成份,要填我家土改革时被评的阶级成份,我爸说是中农。而我哥说是上中农。就是比富农差一点。好在农忙时会用几天临时工,否则会被评为富农,那就麻烦百增了,后来我一直填中农成份。
当然作为学生,有学生证或学校介绍信。就可免费坐火车到全国各地去串联。
那年十月下旬,我妈给了我五斤粮票五元钱,我与同学去北京串联。住白家庄小学。当时吃饭是免费的,可要交粮票。
而外出去大学抄或看大字报。要自己买单。
很快,我的钱用完了。就写信给我哥,落款是北京白家庄小学,在但他没回。
那天,我们几个外出回来,有人告诉我:你姐来了,不知你多晚回来,给你留了他在北京的地址。递给我的纸条上的地址:北京地质学院某楼某号。
我姐姐当时在南京财经学校读书,也是串联来北京。因为我口袋没钱了,心里挺高兴,终于有人来助我了。
第二天一早我出发了,北京这么大,怎么去。但我有一张北京地图,伍分钱买的。地图指引我先坐公交车到西直门,再坐到清华园的车,前两站下车。很快找到我姐。
我当时才14岁,可是独自外出不迷途,不丢道,来来去去己经得心应手了。
姐姐告诉我,她已在天津哥哥处了。收到我的信后,哥哥不放心,特让她再来北京找我。
姐姐给了我十元钱,说是哥给的,让我收好备用。
姐说她在北京遇见舅舅了。
我亲舅舅,石家庄高级步兵学校教官。正好到北京出差遇见姐。舅还说在天安门广场,有一红卫兵,特象我,没把握没敢认。
我姐说和她一起到天津哥处,我有点不同意。因为我上次在天安门广场受检阅到王府井长与安大街口处,大喇叭广播,因考虑到主席身体停止检阅。我们早上一点排队从白家庄小学出发,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近黄昏快到天安门广场了。听这消息,大家很扫兴。都留在北京不走,想下一次受检阅。
但我姐是何许人?她不接茬,却掏出火车票说一人一张,明天车站会合,找不到我,自己到天津,哥会准时来接!
我无语,悻悻回到住处。
第二下午,到北京站。广场上人山人海,一路路排队的人席地而坐。一直到长安大街。我顺着车次的队伍找到了我姐。
到了天津北站,与哥会面三人十分高兴。
哥住在建国道十一号集体宿舍。
刚来哥这儿住下,可姐发高烧了,全身起了红点点。哥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得了猩红热的病,赶紧到传染病医院隔离治疗。
姐姐住院,哥要上班。我一人留在宿舍。
这十一号,是一座洋房。进门是公司的卫生所,右边是哥住的屋,有床、桌椅,什么的。正中有只取暖的煤炉。晚上我就和哥睡,早上起来,哥买来了天津的果子,豆浆什么的。哥去上班的地在老城区,好象叫四马路什么的,很远,中午我就一个人买了吃。有时哥回来,就到海河广场他们公司的食堂吃。
我从小到大,没吃过单位的食堂,既高兴又胆怯。看着人家在窗囗买菜,想吃啥就点啥?真自由,很羡慕。最让我生馋的是窗前有一保温桶,里而有热气腾腾的白菜汤。上面飘浮着点点的油花。这汤居然是免费的,随便打。我想喝他三大碗。可又不好意思。
晚饭,我哥下班回来,我们就在取暖炉上煮挂面吃,放二个鸡。来点油盐。特别好吃。
我哥的宿舍里,卫生所旁有一手拉水箱的厕所,我第一次见过,特别稀奇。头两天,有事没事去拉蹲坑上的水箱绳子。哗的一声水流直下。很好玩。
走出宿舍大门便是建国道,很热闹。人来人往,有公交车,有轨电车。
我在上海串联时坐过有轨电车,但都是与同学一起坐的,不过瘾。而天津,有轨电车来了,带叮当的玲声。终点站是天津北站。我来回坐过好几趟,直到坐过瘾了为止。
过了海河大桥,就是滨江道。那时道两旁的洋房墙上都横七坚八贴着大字报。都是批判当时的市府和省府的负责人。在离劝业场不到的墙上,贴着伟大领袖的小儿子将被找到的大字报。共有十多张,我蹲在那,大半天抄录在笔记本上。
劝业场好象是一个综合性的商场,但我最感兴趣的是商场的电梯,用今天的眼光看,其实就是一升降梯。一个专人在铁栅栏门前推拉的。我十分好奇,连日好几次乘坐。
尔后几天,我又坐电车,倒公交车,到天津大学、南开大学抄大字报。不过抄大字报是假。玩玩看看是真。
姐住院没两天,哥单位发电影票,让我去看了电影,大型舞蹈史诗《东方》。我买了包花生豆,坐在后排。惊讶地着电影里宏大的场面。看见了银幕上闻名的演唱家,记忆最深的是郭兰英、胡松华。
就这么等着姐出院,我在哥那儿呆了十多天。在大街上荡来过去,吃吃喝喝很快哥给的十元钱花完了,我看哥桌的抽屉里有很小的电机,就买了电池连着电机滋滋地飞转。消磨一下时间。
姐的病全愈出院,我连在北京的串联已有近一个月了。妈让我们回家。临走前,我三人在照相馆拍照。
上列照片左是我 ,右是姐,中间是哥。左边的我戴着军帽,上有领袖章,与穿的新短大衣,都是我哥为了拍照,借的照相馆提供的服饰。姐的衣上戴着领袖章紧下面是南京财校的校徽。我哥胸前别什么,我已经早忘了。
临行前,哥到北站送我们。给我俩买了包子、麻花、天津梨什么的。我俩上车挥手而别。
到无锡了。我独自下了车,姐继续去上海串联。我回到秦家弄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