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迷迷瞪瞪跨步踏进了这个尴尬的年龄。说“尴尬”是因为它总是被赋予了太多确定的意义---事业,责任,家庭……当然我并非否定生命给予我的这些角色,而是历经多年后,我似乎迷失在了错综复杂的洪流里。常常把他乡误认为故乡。
西北高原靠近毛乌素沙漠一带,有一片极其狭小的突出,在中国辽阔的版图上它是那么的不起眼,以至于你总是会忽略它的存在。地域和人一样,有名字响亮的如:北上广,也有默默无名的如:我的故乡。
优越的出生地可能会为你的身份背书增光,我一度就很羡慕上海人,不是因为他们“阿拉,侬”阴阳顿挫的声调,而是它给我的感觉---好大,好远。这个“大”和“远”囊括了儿时的一切想象,它代表着远方和无穷尽的幸福生活。直到长大了,真的到了上海,我才发现这个距离一点都不远,这里的人也不完全都是幸福的。
相比之下----我故乡的那些埋头劳作的乡民似乎是寻到了幸福的法宝。他们很容易就能满足,粮食的丰收;一顿热气腾腾的羊肉;赶集买回一件新衣服;等到年关远行的人---大包小包的赶回来团聚。而这些所有搅拌着幸福味道的日子,当属“过年”这一天。
小时候,从腊八开始,整个村子四处开始洋溢着香喷喷的“年味“。那句:娃儿娃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说的就是当初的我们。从煮腊八粥开始,一个个莫名幸福的日子就接连不断,因为有好东西吃,还有鞭炮放,偶尔还有好故事听。
村子不大,地处黄土高原一隅,漫山遍野的地椒和肥沃的土地最适合羊群的生存。而羊肉成了人们的最爱。可羊肉很贵,平时很难吃到,只有等到过年。要是你足够幸运,闻到了谁家炖羊肉,得赶紧回家拿块窝窝头,顺着飘香的味道一边靠近一边狼吞虎咽的啃着手里冰凉的窝窝头。因为杀羊炖肉总是在冬天,常常啃完一块窝窝头,手和脸都冻得青紫,鼻涕一把一把的流,这都是偷摸着干的,保不准,你拐个弯就会发现和你一样吃相的孩子两行鼻涕正对着你傻笑。
鸡儿也叫,狗儿也吠,还有嗓音高亢完全不知自己跑调的倔驴子声。腊月的阳光总是很充裕,金灿灿的闪耀在山村的穹顶上。我们集结一帮玩伴,手拿棍棒东家进西家出,母亲们会早早的做一种“米馒头“就是用黄米和面粉搅拌在一起,经过磨盘细磨,热炕头发酵,蒸出的一种金黄色的馒头,有点酸酸甜甜的味道。这活可大着呢,好家伙,大大的蒸笼一蒸就是好几笼,正月二月都吃不完。这营生小孩子完全帮不上忙,我们要做的就是围堵在大大的蒸笼前,看着梦幻般蒸腾的气体,开始数数,算着数到几馒头会熟,还没等游戏结束,大人们一阵,恐吓,威吓,我们一边跑,一边回头,嘴里还不忘”扮鬼脸“的使坏。黄馒头蒸熟的时候,要找个平整的地方凉一凉的,这时候,我们就踅回来,偷一个,大快朵颐的吃下去,临走的时候,再手里拿一个,叽叽喳喳的一窝蜂似的消失了。
做黄米馒头过后,时间接近腊月二十左右。这越往后,意味着好吃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不知道是那会吃不饱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对于大人许诺买新衣服一点兴趣的都没有。反正就是一身黄土,小朋友都是这样,即使有谁换了新的衣服,跑个几圈立马就和大家统一了颜色。相反,对于家里计划做吃的东西,我很关注,有时也不那么淘气,会去帮忙搭一把手。
这不,黄米馒头做完后,妈妈就计划着做“油馍馍“。这道食物在黄土高原上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传说慈禧逃难的时候到了大漠,当时人们就是用这种食物招待她的,慈禧吃后赞口不绝,还让随行的人特意学习记下了这门手艺。看得出,即使命悬一线,人对于美食的贪婪依旧一如当初。
这道食物用的也是黄土地里生长的食作物之一。
北方的糕就是用它选作食材。但我们这里有另一只种做法,它把糯米和黄米搅拌在一起,发酵后,再撒入少许白糖。反复揉压后,压扁成五毫米左右厚的圆形,再拿筷子之类的物件在中间开个眼,然后,下锅油炸。粮食的味道厚重香醇,发酵后,在空气中扑鼻的香味真是让人垂涎三尺。
谁家要是做这“油馍馍“早,我们就会齐聚他家,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待下来,其实,他家大人早就猜透了我们的心思。等待出锅后,拜谢过天地后,就会端一碗冒着油热气儿的美味放在你的面前,我们要假装一会,说”不吃,不吃“我们不饿,那样子实在可笑,一个个口里咽着唾沫,舔着嘴唇,恨不得一口吃掉一碗。大人再一次打劝的时候,我们就不客气了,一堆黑爪子瞬间就把碗里的食物陶了个空。徒留一只空碗兀自旋转。
油炸丸子,土豆条,酥肌肉,都是一道道复杂的工序,但忙碌过后,收获的是满满的喜悦。
丸子用猪肉,鸡肉,土豆泥混合搅拌。在用手揉捏成一个个小圆球。再下锅油炸,成金黄色出锅,外皮焦黄脆。蘸着椒盐吃,或者煮三鲜的时候当成配料。我们一伙小朋友是不屑让它成为三鲜的配料的。抓一把,没大人的时候,再抓一把,油腻腻的,攥在手里,一口一丸,丢在空中,用嘴去接,唯有这样吃才过瘾。可这是食材中的精华,哪能容得你如此“糟践“,最后还是会挨一顿训骂。
记忆中,总是为了吃的东西挨骂。小时候,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店货架,最大的愿望尽然是长大后开个小卖部。不管它生意好坏,最起码的自己管饱吃。呵呵,真是光阴一去不回头啊,现在谁还会因为吃的东西再去叱骂人?海天海地的食物---可就是少了那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