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今天,他走了。离开了这个生活了41年的世界。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室友,有几年时间,他就睡在我的上铺。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去世前五个月的国庆期间,我又一次回到了我的大学母校所在的城市。他留在学校任职,成为了一名大学教师。当时他已经停止了工作,在做化疗。一般情况还好,主要待在家里养病。那天,我到他家时已经很晚了,他的岳父母给我煮了饺子吃。真的好大一盘,远远超过我的食量,我说吃不了这么多。他已经吃过了饭,就坐到餐桌对面陪着我,说你的食量还是这么小,1斤手抓放在面前,我一个人就可以把它吃完,只是现在不适合吃。一股股悲伤的能量从腹部向上涌。是的,我想哭。我没有让自己哭出来。这个时候,我更想看着他,和他说说话。毕竟对我们专业医学人员来说,我们知道肝癌晚期意味着什么,我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虽然我不希望这是事实,我还希望奇迹的出现。我的肚子真的饿了,连续吃了十几个饺子,记不清味道了,就记得好吃!还有他岳父母的微笑与和蔼,他妻子的朴实可亲,以及她九岁女儿灵动的眼睛。我和他聊了一些有关他治疗的话题,感觉他表现的很平静,我看到了理性的力量,散发着晶莹剔透的蓝色光辉。
晚上,我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聊着。我感到自己说话很费力,每一个字都很沉重,回忆起平时说话是多么的浮躁和轻飘。我希望能因为他做点什么,但又是那么的无力。他说他的疼痛在加重,我说我知道一种呼吸调节法,可能会有帮助。他说试试吧。于是我就教他做改良后的“超个人呼吸”法,这是一种深度情绪释放法。长期压抑的情绪能量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出来,而疼痛在心理层面来说就是情绪的堆积和紧缩。当然,这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和调节。恶性肿瘤积蓄的能量是巨大的,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练习了好几年 ,对身心的调节的确有了一些效果。身心本是一体,情绪能量过度堆积,就会导致肉体层面的瘀滞。所以身心的疾病一起治疗,才是根本之道。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聊太久,他的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陪他去医院化疗,问他:“女儿知道你的病情吗?”他说,只是告诉女儿得了点小病,要多休息。我看到他的眼睛开始湿润。他接着说,好想陪女儿走得更长一点、给久一点。我的眼泪也往外流。他继续说,现在只希望多活一天,能够多陪陪孩子和家人。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握住他的手说,这个时候有些话不知道说出来合不合适?他说,想说就说嘛!我说,你是个好人,我们大家公认的好人——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教师,还有我们同学们心中的班级凝聚者。你,太有责任心、太想关心别人,却不懂得关心自己。说的更直接一点是,你需要学会——爱自己。
他点着头,我们都在流泪。我们相互拥抱,默默无语……
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些家常,他就在化疗的病床上睡着了。午睡结束后化疗也完成了,他带我去了一个很有品味的地方吃手抓羊肉、喝三炮台。我说,这里的三炮台味道好,他立即要买两三盒送给我。我表示不用了,他坚持要给,我要了一盒,现在这个盒子还在我的茶柜里。我喜欢喝茶,只要一打开柜子,就能看见它。也是见到——他!
那是我们最后的午餐。当时说到他病如果好一点会来湖南看我们这边的同学,我真希望这一天能够到来。是的,我希望!可是,就如前面所说,去年前的今天等到的结果是——他离我们而去了。悲痛!悲痛!老同学微信群里面悲痛一片。是的!我又一次的落泪了。在这期间,老同学和母校的老师们为他四处求医问药,出了很多力,我们都不想失去他。同时,我们还是国家的优秀医务人员,多么希望回天有力啊!
可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命运之轮是如此的真实,它不会同情任何人,也不会可怜任何人。它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找到规律和答案。我们必须重新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在细微的探索中找到行动的方向。我们还活着,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着我们的英雄之旅……
谨以此文
献给我逝去的室友,
献给关心过他的同学和老师们,
献给战斗在新冠疫情一线的同学和战友们。
2020年2月26日
于 常德 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