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的滋味

鸡蛋羹


喜欢按儿时的习惯这样吃鸡蛋:蛋液用适量水调匀,搁上盐和味精,再细细地洒上些葱花,隔水蒸上15分钟,出来就是一碗璀璨如金、绝顶好味的鸡蛋羹,再点上几滴香油,简直就是人间至高享受,寂寞的夏夜和冷清的冬晨,最能给人贴心的安慰。

鸡蛋羹的美味,在于它的纯,无需复杂的技巧来掌控,没有多余的花边做修饰,葱花是唯一的点缀,清清爽爽,令人愉悦,一口下去,香醇嫩滑,齿颊留香。

我最爱的部分,是碗中间沉淀的那一小块,因为碗的构造和承受火力等的缘故,这个部分的蛋羹比其他地方略硬些,微微带点蛋白的颜色,卖相并不好,但因为积淀了更多的盐和味精,这部分的味道会比其他地方更浓更香更有嚼劲,也正因为此,每次下匙我都会不忍先动,转着圈先把周围的蛋羹都吃完最后才动它,仿佛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地延长享受的时间,也或者潜意识里觉得最后入胃也是对它的一种重视吧,狮子王里的辛巴不也说过:“要尊重你的食物”么?

为了身体力行这一原则,把中间沉淀区域的美味无限扩大,我曾经做过各种实验:换更坦更平的碗来做、蛋液不做充分搅拌、给整个食物加重调味剂量或者延长火上蒸煮时间等等等等,但均以失败告终,碗太平太坦,汤汁要和锅内沸水做亲密接触,出来的是“水泡蛋羹”,混合着水汽腥而淡的味道;蛋液不做充分搅拌,容易造成“块块蛋”,味道咸淡不均,吃得人心惊肉跳,前一口不知后一口会是什么感觉;加重调味料剂量的后果是中间部分咸涩难吃,甚至连周围的味道也大打折扣;延长蒸煮时间的更是让人泄气,出来那又涩又老的“蛋干”,连家里的小狗都摇头走开,不愿多看。

走到这一步,我黔驴技穷,不得已求助家中以“凡事都能解决”之座右铭而闻名的奶奶,老人淡淡地笑:“傻瓜,若是整碗都能做成你想要的,那特别的部分还有什么特别的?”

我一瞬间顿悟,是啊,沉淀的那一块,正因为和周围的味道不同,才会显得那么令人难忘,而也恰恰因为每碗都只有一小块,我才会觉得如此珍贵,若是来得太多太易,我还会苦苦追求吗?

这个世界,无论周围的环境如何变化,火大一点,碗小一点,盐多一点,水少一点,我们面对的始终是那一碗清清的蛋液,只有掌握适当的火候,沉下去,沉下去,沉到碗底,在经历了更猛的烘烤和蒸煮后,才能聚集更多的养分,成为中间那一块,最有滋味的那一块,最特别的那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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