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笥山是我们县的祖山,传说一位仙人在此得道升仙,所以这是个仙山。”老三站在石笥上给老四老五老六张牙舞爪讲如何升仙,说着还跳了跳,老四跑上去扯老三,四个人在地上撕扯起来。古寺里和尚在上晚课,看着四个人在外面闹腾的不行,“誉空,誉空,你弟弟在外面太吵了,去管一下。”低着头不知道在嘀嘀咕咕念什么的誉空猛的一愣,跑出三宝殿去喊着他弟弟们。“老三,你们过来干嘛,快出去。”誉空想赶小鸡一样把他们赶出去,打闹中老三的衣服不知道谁扯烂了,明天去私塾都不知道穿什么衣服。“老二,走吧,天黑了就不好下山了。”
誉空是家里老二,下贯村里里面最出名的就是他们家,家里连生生了十个儿子,阿妈也不敢再生了。誉空是老二的法名,原来县里的也不兴法名,也不见于都和泰和的小寺有法名,后面广东来个云游和尚号称是净土的第几代,来过覆笥古寺,说现在兴法名,并且亲自给老二取了个“誉空”。誉空家里兄弟多是个负担,老二八岁的时候,管庙的和尚在下贯做法事,听说他们家兄弟多,便相中老二来庙里做小和尚,当然庙里租的田可以便宜几分租子。
“誉空,誉空,天快黑了,拿个煤油灯去,后天记得拿回来。”管庙和尚嘱顾一番才回去,誉空左手牵着老六,右手打着灯,老三胆小不敢走前面,也不敢跟在后头,就走跟着老四的后头,老五说在中间,五个人就顺着青石板的路慢慢悠悠的下山。覆笥山有点海拔,顶上多是些矮矮灌木,结着野果子,顺着走下去才有林子,祖山还产矿石,水晶矿,还有人说有金矿,可是没人见着。青石板的路绵绵延延一直伸向下贯村,山腰有人挖矿,行个方便用竹子打个了板屋,两夫妻住着白天打矿,晚上没事也会来寺里玩管庙和尚是熟悉的,一行人路过时,闻着板屋飘出肉香来,老六的肚子犯嘀咕“老二,我肚子饿了,我想吃肉”。三个也停了下来,四双眼睛望着誉空,誉空自己饿了他正当十三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寺上天天吃的是斋饭,只有过节的时候,管庙和尚的老婆才会偷偷上山送几块腊肉。老二催着弟弟们走,可能是太饿了,老六是兄弟中最受不了委屈的,四个小孩从中午上的山等了下老二就下山了,管庙和尚舍不得拿供奉菩萨的米果给小孩吃。老六说着饿了,四个人“哇”哭了出来,板屋的女人听见外面小孩哭还以为山上野猫叫春,拿着扫帚出来赶时,才发现是誉空的兄弟来接他们的哥哥。小孩多不好招呼,问清誉空后进屋拿了些煎的米果饼子,几个小孩才不哭闹了。
几个人吃着米果便不哭闹了,板屋的女人手艺是乡一绝,有次寺里逢观音菩萨过生日要做三十几桌斋饭,山下的请的就是板屋的女人,管庙和尚的老婆和她两个人整了三十几桌漂漂亮亮的菜:素鸭,雪花菜,狮子头,素面汤 芋羹菜,,山下居士纷纷夸做菜的手艺好,就连圩上的地主婆龙老太都说:“我在南昌住了些时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龙老太是见过世面的,还跑到厨房夸她。
天上放空,月亮挂着,漫天繁星,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星河。“老三,先生都教了些你什么诗词,念来听听”“不念。”走在后面的老五敲他头一下,“先生叫我念我都不念”又跟老五打闹起来。月光洒在几个小孩的身上,照亮了回家的路。
老三是家里最聪明的,也是唯一个家里出钱读私塾的人。教书的是村里的地主邱地主请的一个落魄举人,有时也是账房先生,打的一手好算盘。教起书来严的很,邱地主的儿子雨生跟老三一般大,邱地主事先交代过读书方面要严加管教,背不出书可以打。雨生还娶了童养媳,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女娃子。凶的很,农忙时催着雨生下地,雨生不听,她敢用抽牛的鞭子打他。雨生家教严对村里的老一辈很好,就是脑子笨,老三背一遍的,雨生要背上两遍。
到了村口依稀灯火的房子那便到家了,这个时候是才开饭的时候。老四看到家了跑去推开门,“阿妈,阿妈,我们把老二接回来了。阿妈,阿妈。”老六拉着誉空提着煤油灯方才进来,老大把农具收拾好,看到老二很高兴,“老二,回来了,哈哈。”誉空也很高兴,虽然寺里离家并不远,但是难得回来几次。“阿妈呢?”
“在厨房,”老大进卧室把老八抱了出来,“老六,去三叔家叫下阿公吃饭。”,老六闹脾气了"我不去,今天走了那么久脚好酸。",老大过来打他头一下,“哪个叫你去的,在家不好,老三也是,拉的几个人去干嘛,我就一巴掌打痛你来,你才晓得苦 。”老三不敢还嘴乖乖地拉着老六去叫爷爷吃饭。
老大是家里的长子,他也不是经常住家里,十五岁了,跟着舅舅去做泥瓦匠,在县里,在乡下做房子。这个泥瓦也是有组织的,有次泰和姓钟的大姓要起祠堂,他舅舅就叫了一百号人,做了几个月,远近的乡人看了这祠堂都说气派。跟着做这个也有些脾气,要犟些。
阿爸回来了,其实阿爸很年轻三十几岁,干起活来数第一,家里的田一亩地,两分是自己的,三分租的庙里的,五分租的邱地主的,自己家养了牛,但是力气不大。租了邱地主的田可以借邱地主家的牛,春耕时也不费劲。就是家里人多,也不太好养活,也只能供的起老三读书,也希望老三可以出人投地。
阿爸看到老二回来了一定要喝酒,家里团圆不容易,阿在厨房里喊着一句“开饭了。”老五跑的去端菜,老九在厨房帮忙烧火,阿妈背的是老十,老七也在帮忙切菜。老大从厨房端了盆热水给阿爸洗脸,“老大,我也要洗。”老八拉着老大的衣服,老大先给老八洗了下手再洗脸。老八是家里长的白白净净的一个,一双眸子明净,脸圆圆,也聪明像善财童子。生他的时候,乡里人说有异瑞,有人看到下了一阵流星雨,阿妈说老八的寄名菩萨是不同的,寄名菩萨是张飞,想必是受保护。有次下田,不知道从哪窜出条黑蛇,其他兄弟吓怕了,老三赶紧抓住阿妈,只见窜到了老八面前,便掉头而走。老八是家里懂事的,年纪好读书,只不过家里供不起两个人。
中秋吃团圆饭,一家子人都到齐了,八仙桌是不够位置的,搬了张圆桌才勉强够坐,阿公要老二坐上座,虽然他是小沙尼,也是菩萨的人,菩萨是会保护的。老大从屋里拿出几个月饼,人多不够吃,两个人分一半,便不闹腾,平常人家到了过节才舍得吃肉,腊肉也是一门手艺。阿妈腊肉不知道是得到了谁的真传,相当好吃,跟刚宰一样的口感又香而且肥不腻,还有一大盆芋羹菜,小孩子喜欢拿这个下饭。当中老七的饭量最大,不挑食,好养活,力气也大,有次玩闹中跟雨生的童养媳扳手腕竟然扳赢了,雨生看完还跳起来,老七打的赢,打的赢。女娃子直接打了他一巴掌,拉着回家去了。
乡下这种时候难得,月光照亮这片土地,难得的清净,入了秋,几个小孩相约明天去山里捡毛栗,阿爸阿妈进房睡了,十兄弟铺张凉席横躺在阁楼,老大搬了张凳子,垫着脚把移了几块,漏的风,还可以看星星月亮,几兄弟相拥而睡。誉空看到月亮,感觉那不是月亮,那时菩萨的眉间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