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场好的,正面的爱,可以拂去迷雾让一个人的轮廓清晰显现,那么,她的夹杂了虚荣,欲望和谎言的爱,虽说是爱,却令我的内心越来越迷惘了。
可以称她为娜——与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女主人公的名字玛莲娜是同一个娜。
以此可证,我对娜的爱是有缘由的。青春期里少年总是会对年龄比他大的多的成熟女性产生悸动与痴迷。也许这个理由能减少我的罪恶。
我的父亲与娜有一段婚姻,父亲因盗窃入狱期间,娜不顾父亲的苦苦哀求,毅然决然地与父亲离婚了,娜把我扔在了父亲的老家,几乎没有来看过我,这个时候我还很小,所以我对娜没有什么印象,更谈不上有什么亲情。我在穷亲戚的资助下勉强生活,再到我大一些缀学,靠捡垃圾过活。一切直到父亲出狱后不幸出车祸死亡后结束。
娜不得不成为了我的法定监护人。
她穿着时髦,开着豪车接我。在此之前,她一直被妖魔化,狐狸精,荡妇,坏女人,我并不十分相信谣言,我甚至对这些谣言异常反感,每每村妇谈天涉及到她,我一向保持沉默。村妇觉得我应该恨她,我并不恨她,一个女人而已,我恨我的父亲,身为一个男人却没有担起应有的责任。
她的到来不出意外地掀起波澜,在那些村民艳羡的目光中,在那些她如何有钱的议论声中,在那些伸出的巴结的手中,我坐着车摇摇晃晃离开了破旧的小山村。
道路旁远去的树,美丽的娜,未知的生活,繁华的都市。有如梦幻影,是她,让我陷入了不真实。如同但丁初见贝阿特丽,她的美让我心微微动荡。
但我那时过于自卑,生怕自己粗糙的手脏了她的衣服,深深地低着头,不敢凝视她灿烂的双眸,车窗上倒映的我的脸过于丑陋,担忧她看见后是否会对我的种种生出嫌弃。从那以后,娜就成为我脑海中梦的象征。
娜似乎并不喜欢我,很久之后她也笑着承认她一开始确实把我当作累赘,负担。我的心磕磕绊绊,那时竟也能接受她吐露的残忍。
把我接过来后,我们的关系很僵,话很少,我想,一个原因是她不把我当儿子,我也不把她当母亲,另一个原因是我性格问题,不善言辞,她也从不主动。我们的关系直到相处两三年后才渐渐和缓。
她在处理好我的事情后,就开始夜不归宿,三天两头不见人,在学校里可以经常看到她,在家里只能说偶尔,有时候想要偶尔,只能是不可说的期望。
我重新入学,年纪最大,成绩最差。高高的个子,在一群学生里特别扎眼。一口乡音,总摆着臭脸,看起来不好相处。在这些幼稚的面孔中,我显得过早成熟。与我的格格不入不同,娜是个音乐老师,在学校颇受欢迎,她被私下评为最美女教师,是大众情人,是幻想的对象。
忘记带钥匙,被关在楼下,等到半夜,在无际的空旷与安静,在灯光与阴影,在这场城市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我仍然感到像浮萍一般无根漂浮。看到娜甩了甩手中的钥匙串,向我走过来,我莫名地流泪。她看到我流泪诧异片刻随即领悟,她抱住了我,我想,娜是不是和我有着同样的感觉?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慢慢拉近,她开始用心教导我如何生活,她带我去品牌店挑选衣服,去发廊做头发,去西餐厅吃牛排,
她总是向我灌输她充满物欲的价值观,她兴致高昂,隐隐露出她的骄傲。并与我分享她如何从乡里的放羊女走到今天,如何结交名流,如何投资做生意,如何炒股。她甚至觉得她应该写本自传。她不满足于只做个老师。她的无比强大的自信,与我的埋藏心底的自卑形成鲜明对比,在她的力量下,思想处于昏睡期的我充满怀疑,却不敢提问,只能认为,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好的。
但我对她的感情也开始强烈起来,有莫名的爱,又裹挟着慢慢高涨的恨,为什么她在城里过好日子的时候一点已不想想被贫穷折磨的我?
我是她的孩子,还是她的狗?
照片,回忆录,别人的瞳孔中,娜是美的。以至于,总有人以为她的肉体与精神,都更好, 更强烈,更丰富。 而且,娜一直单身。单身,是一个隐秘的字符,向来带给人无限遐想。
我想说,她的单身必须是单身一人,我是不能被她承认的,朋友口中我是托她照顾的学生,邻居口中我是暂住的远房亲戚。
被她的美丽吸引住的男人很多,大多是带到宾馆,带回家的很少。杰就是其中一个,我们说说杰吧,我曾以为杰能使她安定。
杰是一个出租车司机。
娜推开门,向我招呼“这是杰,我的朋友,要在我们家住几天,”
自然而然地把杰拉进屋里,“这是维,我的学生,父母出差,托我照看。”
我已经习惯她这样向别人介绍我。我仔细地看着她,看着杰。真伪难辩的热情,张口即来的谎言以及她神采奕奕的脸。我显得平静,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好衣服,告诉她,我去同学家住两天。
这时的我生活早已步入正轨,我有自己的思想,不再像当初一味听她的话,拥有很多狐朋狗友,去谁家里住都是再平常不过,在学校勉强混个校草,基础太烂,到现在成绩还是差,追求者众多,但我没谈过,我嘲笑她的性,唾弃她的浪荡,不可否认她很有魅力,超过所有我见过的。
有时我觉得她说的话很对,有时想想,全是狗屁。
抛开成见,杰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适合搭伙过日子。长相让人觉得可靠,做事踏实,也比较体贴,不像会出轨的人,收入也马马虎虎,修电脑,修电灯泡,开车带我们郊外兜风,一进去玩漂流,虽然我不太情愿,但还是去了。我总是败在娜这个女人灿若莲花的口才上。杰的女儿雪也来家里坐客,雪比我的年纪小两岁,亲切地叫我哥哥。我却不怎么回应,比娜总是充满热情相反,我看起来冷漠,对所有事物都兴致缺缺。
杰和娜一直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而且杰是个有婚姻的人,她这次说的也许是真话,真的只是朋友。
我以为如此,文艺地说岁月静好。
这是假的。
杰摔着腿,要在我家暂住一个月。我并不觉得什么。
夜半醒来,发现娜在杰的房间里,两人赤身裸体相拥而眠。
为他们掩上未关好的门,
愤怒在我内心靡集,她又欺骗了我。
她是轻,我要承担重,她及时行乐,有钱挥霍,住大房子,穿好衣服,过上等生活,我是无名之辈,无父无母,悲郁,毫无期望,神经质,过得不像一个人。
她毫不知晓我为她忍受的这一切。用什么换来的我的忠诚。
杰离婚了,扔下了孩子,一心一意想与娜结婚。
娜突然反悔了,她向我表达她的害怕。
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希腊神话中美少年纳西索斯,爱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了不起的盖茨比爱上假想的黛西。你爱上的是她所展示的美好,你看到的是,她款款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是举着酒杯笑语盈盈,是知性,是美好,但那些破碎后呢。
娜俯在我的脖颈上,我感受她的气息,想起当初,她第一次这样做,俯在我的身上,咬出牙印,我吓得手足无措,她悠悠开口告诉我,她是一只吸血鬼,需要吸食人血才能维持美貌。然后好长时间,我都以为她真的是一只吸血鬼。她总是这样恶趣味,我恍然,她早就看破了我眼中的爱慕,因为那样的目光,她看过了无数遍。她不过是挑逗我。
如今,她在含蓄地求着我打发杰。她可不想把事情闹大,她需要一个好名声。
我找到了杰,我以一个极其荒诞的理由告诉他,娜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杰竟然信了,陷入爱情的男人和陷入爱情的女人是同样的愚蠢。
他开始变得潦倒起来,下巴冒出青碴,有家不能回,总在娜楼徘徊,喝下啤酒,变成醉意,开车撞到电线杆,撞成了脑震荡,娜没有去看她,微信,QQ,手机号都拉入了黑名单,怎么打都打不通,而他的前妻带着雪来看他,他终于死心,终于清明,他必竟不算无心无肺的人,知道了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
他们会和好,扭曲的命运重新归位。
我站在病房外,看着窗内的场景,拨开娜的手机号,告诉她,没事了。挂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两通电话。是的,是我告诉雪杰在医院的事情。
我觉得我好像错了,我一直强烈地恨着我的父亲,他让我受尽鄙夷,但我从没想为什么父亲会盗窃,为什么会出车祸,也没有人能告诉我,也许父亲是一个像杰一样的人。
命运是如此诡异,阴森。
杰离开娜的生活后,娜变得更加的放肆,就像没有人再管着她一样。
她也越来越焦虑,她已经四十多,她和校园里十七八岁的少年们交往,来赌证她的魅力,不出其然,她的手法是那样老练,少年们为她争风吃醋,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乖乖奉上他们的爱情。
我也明白当初的我是多么的可笑,被她的一个吻迷的晕头转向,她什么都知道,她洞悉一切,掌控着节奏,她看着你的囧迫与挣扎,利用你的幼稚与无知,他们上套了,我不是也上套了。
我到那些少年面前宣示我的主权,娜也巧妙配合,逼迫他们放弃,离开。这对娜来说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我心甘情愿为她收拾烂摊子。
她而是她,高高在上,犹如女神。
我不再是我,在泥潭中深陷。觉得自己有罪。
一群人把我堵住墙角里,我护住自己的头,任由他们拳打脚踢,这是她欠下的,我要偿还。不知道谁带了一把刀,捅到我的腹部,血越流越多,人群开始慌乱,为首的少年佯装镇静,对我说,我不与你计较了。
眼皮越来越沉,天越来越黑,她会不会再来抱抱我。
她好像来了。
她的轮廓,是那样的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我知道,她一直在努力地突破自己所在的阶级,在尽力地向上走,这势必要抛弃亲情,良心,底线,才能减重,才能化好精致的妆容,穿上定制的裙子,踩着高跟鞋,走得更快更稳,走到塔顶后回眸一笑,然后倾倒众生。
但她走的越来越远,我被落下了。
在地上昏迷了一晚后,我独自去小诊所包扎了伤口,说不清的失望。她真的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我不敢考虑我和她有没有未来,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年纪轻轻,我已经灰心丧气。这次我问她以后,她说会送我出国深造,会让我拥有远大的前程。我和她会有光明的未来。
我以为我们之间很近,只有一道沟,其实是幻觉。我不再要求她给予我真心,却在她允诺给我的美好未来中悚然退却。她一次又一次地拖延我,令我无法相信。
我要离开,她欣然答应。我感觉伤口在隐隐作痛。她比我富有,她大概以为我在外面吃尽了苦头会回来找她。
我迟迟不去找她,令她气结,她在一个狭窄的出租屋找到我,命我回去。雪从厨房里遥遥地喊,谁呀?她愣住了,我说雪是我的女朋友,她不相信。雪端着饭菜出来后,我温柔地去解下了雪的围裙,她好像相信了,不甘地离开了,连留下吃饭都不愿意。
我开口向雪道谢,谢谢她配合我演戏。雪打趣,也许可以假戏真做。
魔法消失了,那些熠熠生辉的物品恢复了平凡。我年少时被她的手段网住了,是耽于美色,不是爱陷入了执迷,以为是爱。而娜,应该会失望,为什么我不再爱她。
我也不知道,我还爱不爱她,我对她的感情太复杂了,太深沉,说不清,道不明,斩不断。我想,她成功地把我毁的一塌涂地。我再也无法拥有正常的生活。
听说娜打算结婚了,我自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
我弄到了一张名流舞会的请贴,她会参加。我想见她。不想让她见我。
我坐在墙落的阴影下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在那场盛大的舞会,西装革履的男士被她端坐一方的优雅与美色吸引,向我询问,那是一位怎样的女士,我沉默后开口,她不会令你失望。男士便匆匆向她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了,都别问,也别想,请享受她的花样年华吧。
这次我出于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