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夜【2016.3.14】

死者祭祀

走路悄无声息的雪忽然踢到了某样东西，发出的声响震得黑暗都像四周退却。拿萤火灯一照，原来是一枚打火机。而周围的地面，也零星散落着钱包眼镜之类的物品。

“他们在这里反抗过。”莫警官笃定地说。

“气味已经浓得呛人，前面就要到了，”雪熄灭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这个阵势，它们说不定是在集会。”

当一行人躲藏在遮挡的岩石后向下望去，所见之景印证了雪的猜测。

婴尸的集会地在林间最低的谷底，那块低地几乎呈圆形，圆心的地方被人工垒起一个小土台。集会的婴尸大小不一，数量大概有两三百，都围绕在低地里，而最大的那个婴尸站在土台边。集会场并不是黑暗的，周围摆满了尸骨，骨骼发出的磷火比正常的鬼火明亮了几十倍。在一片绿光的照射下，莫警官看见场地的左上角躺了十几个人，都穿着警服。他们神智清醒，却动弹不得，目光之惊恐，像是被驱赶进斗兽场的家畜。

乔琪手里的婴尸忽然躁动起来，张着嘴就要咬人。乔琪一举手把它打晕了。

小林对眼前的诡异情景深感恐惧，但雪只是气定神闲的观望，他也不便冲动行事。

聚会的婴尸有了动静。几只个头稍大的婴尸拽着某个东西往前拖，瘫成一片的警察制服发出惊恐的叫喊：“齐警队!”

不远处偷窥的莫警官脸色一黑：“果然那家伙是第一个。”他转头询问雪：“怎么办？”

雪淡定异常：“先看看它们要做什么。”

齐云以下巴着地的姿势被拖到了土台上，幸亏这里土质柔软，才没把他磨成一张没下巴的圆脸。最壮硕的婴尸端详了一会儿齐云龇牙咧嘴的表情，忽然朝天高呼，随着它的喊叫，一时间圆地内的所有婴尸都山呼海号，声音之大令一行人不由捂住了耳朵。

乔琪本来听觉敏锐，这时候更是受不了：“它们是在唱开饭前的军歌？”

小林忍不住喊道：“雪小姐，救人吧!”

雪还不及回答，只见那个婴尸头儿左手捉住齐云的下巴，右手抓起一捧土，照着他的嘴巴就要往里塞。被撂倒的警察和围观的专案组都心惊胆战，引发众人惊恐同情之心的中心人物，这是忽然开了口：

“抱歉，我不想吃土。”

这句话如果放在双十一疯狂抢购的背景下，是何等的理智。然而说出这句话的齐云，此刻正像某种邪教的祭品一样趴在地上，而他发话的对象，是邪教教主一般的大头婴尸。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婴尸晃了晃它的大头，并没有立即行动。它像是用它那颗智慧的头颅思考了一番，然后以婴孩一般的声音说出了话：

“不吃，会死的。”

对方竟然可以沟通，这就足够所有人震惊的。除此之外，那句话的诡异也同样令人惊奇。但作为它沟通对象的齐云，直接跳过了惊讶的阶段，非常顺利的接上了它的话。

“不，吃了才会死。”

婴尸不相信他的话，瞪大了一双纯真的眼：“不吃，会饿，饿了，会死。”

“我不饿，也饿不死。就算饿死也不吃。”

现场非常尴尬，几百只原本欢欣鼓舞是的婴尸一时不知所措。婴尸教主看着手里的泥土，塞也不是，不塞也不是，连那群被它恐吓得瑟瑟发抖的警察俘虏也发自良知的同情起它来。

“你被妈妈抛弃了啊……”它瞪着齐云，“爸爸妈妈把你扔在这里，让你在这里等死。”

“我妈妈爱操心，每周我回家她都特地给我炖鸡汤。”齐云回答得一本正经，“我爸爸已经过世了，但每年清明我们都要说上好多话。我的爸爸妈妈对我很好，谁也没有抛弃我。”

完全不看气氛的齐警官使得现场朝着尴尬不可扭转的发展，在场的婴尸们瞪着他发愣，像是买了王菲演唱会20万的票来的却是王菲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直被动问答的齐云忽然主动了一次：“有谁抛弃了你们吗？”

大头婴尸猛然遭受“会心一击”：“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啊……”

在场的婴尸们纷纷哇哇大叫起来，听得出是一阵阵哭声，严肃的集会场地顿时变成了医院的大型产房。

被哭声震穿耳膜却没法子捂耳朵的齐警官忍着噪音说：“我和我的同伴都是警察，是为查案来的，可以放了我们吗？”

婴尸王瞪了他半天，憋出三个字：“听不懂。”

……

锲而不舍的齐云无师自通的换上了儿语：“我，和他们，都不吃土，不吃土也能活。放了我们吧！”

婴尸满脸纠结，像小孩子一样吸起了大拇指：“可是，可是……”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雪从高地上走入圆池，在瘫地警察和婴尸们的目光里，脸上的微笑仿佛是来赴一场林间的舞会。